r /> 在黄柯眼里,调查结果早已经注定了,这场盘问只是例行公事的走过场罢了,所以并没有耗费太多心思。
离开了史城的营帐之后,黄柯很快就开始着手调查更多线索。
然而,黄柯在调查之际,总是有些心不在焉。
李世杰所讲诉的那些观点,一直环绕在黄柯的心头,总是干扰着黄柯的情绪,也极大影响了黄柯的做事效率,让黄柯无法冷静思索。
最终,黄柯只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索性就直接停下了调查任务,转身赶去了赵俊臣所在的禁军驻地。
因为思绪混乱,黄柯迫切希望能寻到一个人给自己指点迷津、解答疑惑。
黄柯第一时间所想到的人选,自然是他的恩师周尚景,但可惜他现在与周尚景已经决裂,而且周尚景也不在辽东境内,甚至都不在京城之内。
而目前的辽东境内,有资格为黄柯指点迷津之人,也只有赵俊臣一人罢了。
赵俊臣虽然年纪不大,但毕竟是当朝阁老,仅次于周尚景的庙堂权臣。
黄柯认为,赵俊臣或许也同样可以解答他心中的种种疑惑。
当黄柯再次求见赵俊臣之际,辽东众将刚刚离开不久,赵俊臣看到黄柯这般紧急求见,还以为是黄柯的调查任务遇到了什么困难,自然是不敢怠慢,连忙召见。
谁曾想,黄柯见到赵俊臣之后,竟是完全不提调查之事,反而是向赵俊臣详细转述了李世杰的种种观点。
随后,黄柯表情有些迷茫,道:“下官当时站在帐外,听到李世杰的那些观点之后,一时间只觉得无法接受,下官一向是自诩忠臣,但按照李世杰的说法,忠诚只是源于没有选择余地罢了,下官当时就想要反驳这种说法,但一时间又寻不到可以说服于他的道理,思来想去反而是让自己的思绪混乱了
所以,还望阁臣赐教,难道下官所坚持的忠君爱国之道,就真是虚伪无用之物?”
听到黄柯的请教,赵俊臣顿时是哑然失笑。
没想到黄柯这般精明坚定的人,竟然也会因为这种观点而思维混乱,赵俊臣只觉得不以为然。
不过,赵俊臣一向是好为人师,此前却是被黄柯上了一课,虽然是坦然承认错误、接受了黄柯的指正,但心中也有不甘,再加上赵俊臣不愿意看到黄柯因为这种事情就影响了做事效率,所以也愿意趁机给黄柯上一课。
于是,赵俊臣思索片刻后,突然问道:“黄大人的家世出身,应该不是很高吧?”
黄柯一愣后,点头道:“下官出身于世代务农之家,为了供养下官读书,下官的父母族人皆是颇为幸苦,可谓是竭尽所能!”
赵俊臣点了点头,道:“所以也难怪黄大人会受到李世杰那些说法的冲击了,就是源于家世出身的不同!
李世杰所讲诉的这些观点,对于那些豪门子弟而言,都是常识罢了,而李世杰能讲出那些道理,也并不代表他本人有多高明,实际上哪怕是一个毫无用处的豪族纨绔,也都是自幼深谙这些道理,但平民出身之人,却往往需要很久才能接触这些道理,甚至是一辈子都无法明白这些道理,皆是要吃亏不少。
至于黄大人你,目前终究是权位不高,又曾经受到周首辅的重点提拔,仕途方面也大致是顺风顺水,所以就一直都没有机会接触这些道理,等到你的权位足够高之后,许多事情也就不学自通了!”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摇头道:“不过,这些观点,看似是难以辩驳,但千万不要把它视作真理,是否愿意接纳与实践这些道理,也要全凭个人选择!
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万世不易的真理,也没有适用于任何情况的规则,所有观点都会有局限与狭隘之处,而这些局限与狭隘,则是源于视角的限制!
春秋战国时期,百家争鸣,不论是儒家的观点、法家的观点、兵家的观点、又或是纵横家的观点,各不相同、又各有可取之处,根本上就是源于观察世界的视角不同!
儒家观点乃是士族观察世界的视角,法家乃是统治者观察世界的视角,兵家乃是军人观察世界的视角,纵横家则是说客观察世界的视角,这些视角往往是不可兼顾,所以也就各有局限之处。
那么黄大人在你看来,李世杰所提出的那些观点,又是出于何种视角观察世界?”
黄柯思索片刻后,迟疑问道:“是豪门勋贵的视角?”
赵俊臣摇了摇头道:“差不多,但还不够准确,在本阁看来,这种唯利益论的观点,乃是既得利益者观察世界的视角,而这种观点的核心,就是讲究要如何稳固自己的既得利益,然后利用自己的既得利益,为自己谋取更大利益。”
黄柯再次思索片刻后,恍然点头,认为赵俊臣的说法很有道理。
李世杰的种种观点,核心就是“既得利益”四字,李家将门的人脉与影响,就是他的既得利益,而李世杰目前所追求的一切东西,也都是为了维持与壮大将门李家的人脉与影响。
想到这里,黄柯喃喃道:“所以,这种观点只会滋生于那些拥有既得利益的食利阶层,也只适用于那些拥有既得利益的食利阶层,若非是既得利益者,就根本无法接受这类观点,也根本无法适用这类观点,这就是它的局限性!”
赵俊臣笑了笑,道:“正是如此除此之外,这种观点还有更大的局限性,那就是秉持这类观点之人,看似是自视甚高、实则是自轻自贱,已经不把自己当人了,而是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不论是人格、命运、还是财富,都视为是一件商品!就像是李世杰自己所言一般,囤货居奇、待价而沽,这不是商品又是什么?而这种心态,也注定了秉持这种观点之人必然是无法走远!”
黄柯再次恍然,连连点头称赞道:“赵阁臣不愧是当朝阁臣,睿智远非常人能及,一眼就看穿了根底,不似下官一般竟是被人轻易影响了思绪!
只不过,据下官所知,赵阁臣您也是平民出身,年纪又不大,考虑到您的庙堂地位,深谙这些观点也就罢了,为何还能轻易洞悉这些观点的弊处?有什么诀窍不成?”
赵俊臣轻轻一笑,道:“还能有什么诀窍?下棋博弈之际,自然是要提前理解棋子的移动规则才行。”
黄柯微微一愣,然后也是哑然失笑。
很显然,那些既得利益者虽是自高自大、机关算尽,但在赵俊臣这般层次之人的眼里,也就只是棋子罢了。
这也佐证了赵俊臣的此前论点,那就是秉持这类观点之人注定是无法走远的。
因为,只要是棋子,就必然会有被抛弃的那一天。
一时间,黄柯只觉得内心舒服了不少。
但随后,黄柯又想到了什么,再次问道:“但李世杰的观点之中,把‘忠诚’二字贬低得一无是处,还是言之凿凿、坚信不疑,又应该要如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