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离郁大方地迎视着他的目光,也并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白湖幺面色如常,“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卓离郁道:“我在想一个问题。”
白湖幺不语,似乎在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他知道卓离郁不会说话说一半。
果然,卓离郁接下去道:“我在想,太子是不是做了什么得罪你的事。”
“你多虑了。”白湖幺道,“我与太子并无恩怨。”
“可我听你的言辞,似乎在针对他。”
“贤婿,我并非在针对他,只是替你打抱不平。”白湖幺说到这里,轻轻叹息一声,语气一派真诚,“太子固然不差劲,可他文武都不如你……”
“岳父大人这话的意思,莫非是想要帮我争夺储君之位?”卓离郁轻挑眉头,也不拐弯抹角。
白湖幺并不反驳,只是优雅一笑,“你意下如何?”
二人此刻是在齐王府内,再加上周围没有下人走动,说话声音又不大,自然就可以说得格外肆无忌惮。
“我不是在试探,我是跟你说正经的。”白湖幺眼见着卓离郁不回答,便开始分析起来,“不管你对太子敌意有多大,他对你有敌意是肯定的,看到现在的太子,我仿佛看到了曾经的陛下,陛下当初也格外多疑,猜忌兄弟,你知不知道,你有两位皇叔都是死在陛下手上。”
“皇家秘事,我自然知道一二。”卓离郁道,“那两位皇叔,与父皇的关系太恶劣,多次暗地出手,父皇自然只能先下手为强。”
说来,那两位皇叔都是被暗杀,但是都对外宣称病逝。
“你只知道他们关系恶劣,你却不知道,他们的才能也是不下于你父皇的,文韬武略,是陛下强劲的竞争对手,因此,陛下不会顾念兄弟之情。”
白湖幺说到这,唇角浮现一抹嘲弄的笑意,“陛下总说,他最不愿意看到骨肉相残的情形,他告诉自己的子女们,要和睦相处,可他自己做起骨肉相残的事情来,却连眼睛都不眨,他杀自己兄弟的时候,真的是一点都不手软。”
“正常。”卓离郁淡淡道,“父皇若是不狠心,只怕保不住地位。”
“若只是杀了那两位有野心的王爷就罢了,还有一位王爷,年纪轻轻聪明伶俐,文采过人,武功也没落下,是你的九皇叔,他跟陛下关系丝毫不恶劣,可由于是宠妃之子,陛下依然提防他,表面对他和善,背地里却陷害他,胡乱栽了一个罪名,最终那位王爷被贬为庶民,驱逐出了帝都。”
白湖幺的语气轻描淡写,“可别觉得我胡说八道,我所言,句句属实。”
卓离郁静默。
白湖幺无非就是在提醒他,父皇心胸狭隘。
更是在警示他,如今的太子,可能会效仿当年的父皇,登基之后就要开始收拾他看不顺眼的兄弟了。
“老白你大可放心。”卓离郁气定神闲道,“我绝不会像皇叔那样倒霉的。”
“以你的本领,自保应该不成问题,可太子对你有敌意,必然会给你带来不少烦恼。若阿星不是齐王妃,我绝不会帮你谋划,可我总要为了阿星着想,只要我活在这世上,就不会让她陷入困境。”
眼见着就要走出齐王府外了,白湖幺的脚步一顿,“你不能太被动,不如先下手为强。”
卓离郁面无表情,“我在等待一个时机。”
“哦?”白湖幺似乎来了兴趣,“什么样的时机?”
“太子还没有对我出手,我便先不行动。”卓离郁道,“我在等他先出手,我总要看看他会出什么样的招,从一个人谋划的行动,就能够看出这个人有几斤几两了,我与太子虽然不和睦,对彼此却都不太了解,我们尚未交锋。”
“他不行动,你就不行动?如此看来,你还是有些不忍心啊……”白湖幺不疾不徐道,“如果他一行动就是痛下杀手,那你还会对他手下留情么。”
“不会。”卓离郁回答得斩钉截铁,“绝不留情。”
“那我就放心了。”白湖幺面露赞许之色,“若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出手的,跟我直说即可。”
这话的意思就是明摆着要帮他了。
卓离郁笑道:“好。”
既然白湖幺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自然要表态,让白湖幺看出自己已经把他划进同一阵线。
他不信白湖幺,却得先摆出几分信任的态度。
白湖幺似乎胸有成竹,就等着自己跟他开口要他相助?
目送着白湖幺上了马车,他这才转身往王府大堂走。
妙星冷依然坐着吃白湖幺送来的异域水果,眼见着卓离郁走上前来了,便把手上刚刚剥好的果子递给他。
卓离郁并不伸手去接,而是俯下身,张口衔住了那颗果子,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轻咬了一下妙星冷的指尖。
妙星冷面不改色地缩回了手,“从这里到王府门口也没有多远,你和老狐狸却走得极为磨蹭,可见路上说了不少话?”
“确实。”卓离郁点了点头,“他心中记挂着你我的安危,要我提防太子对我们出手。”
“虽然还没有撕破脸,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妙星冷道,“按照老狐狸的性格,一定会未雨绸缪。”
卓离郁淡淡一笑,“咱们静观其变罢。”
比起担心太子出手,他更担心白湖幺。
太子与白湖幺相比,不过小巫见大巫。
……
谢家的大堂内,一派清冷寂静。
全府上下身穿素白衣裳,满眼望去,四处一片素白装裹。
谢家二公子办理丧事,府里人人面色带着丧气。
主母赵氏以泪洗面,神色最为悲恸,已经到了食不下咽的地步。
她一连好几顿没吃,闭门不出,下人送去的饭菜最终都原封不动地撤走,谢子荆看不下去,便亲自带着饭菜去劝。
于是,大堂里就只剩下谢骁夜与严如画。
要说严如画的心情,比主母赵氏更加消沉颓废。
前不久兄长去世,现在又轮到夫君离世,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一连两次巨大打击,令她两眼发黑,日渐消瘦。
谢骁夜慢条斯理地扒着饭,“二嫂,纵然再难过,也吃一点吧,腹中空空,长此下去,会饿出病的。”
原本只是好心劝说一句,哪知道严如画不领情,反而还白了他一眼,“你二哥走了你还吃得下,可见你的心情也并没有多悲伤。”
谢骁夜没有料到,他随口一句劝说,竟会换来对方这样的冷言冷语,脸色顿时微沉,“难过又如何?人死不能复生,难不成谢家没了二哥,就要从此一蹶不振?我与大哥还有公务在身,陛下批准我们休假几日,等二哥的后事办完,我们就要各司其职,若不吃饭,哪来的力气替朝廷做事?”
他这一番反驳原本合情合理,落在严如画的耳中,却只是让她更加生气。
“从他过世到现在,你和大哥没有为他流一滴眼泪!你们就是这样做兄弟的吗?”
谢骁夜:“……”
悲伤不到一定的程度是不会哭的。
他与大哥不是不难过,但绝不会像母亲和二嫂一样难过。
她们没有给二哥收拾过烂摊子,身为二哥的母亲和妻子,一心向着他,压根就看不见他平日里有多过分。
谢骁夜在心里暗道,若是自己或者大哥去世了,二哥大概也不会哭得多伤心,顶多装模作样抹两把眼泪,然后就要寻思着继承谢家所有财产了。
谢查楠原本就是以利益为重的小人,作为他的兄弟,很清楚他这一点,只不过碍于兄弟颜面,没有直说罢了。
严如画的字字句句,在他看来全是无理取闹。
“二嫂,这样的日子实在不适合大吵大闹,还是安静些吧。”谢骁夜说着,继续低头吃饭。
他是真的饿了,绝不会亏待自己的肚子。
“你与大哥都吃得好睡得香,自然无法体会我的感受!做兄弟做到像你们这样铁石心肠,我还真没见过几个,只怕你二哥九泉之下都要心寒。”
此刻大堂之内只有二人,严如画一肚子气全朝着谢骁夜撒了。
谢骁夜懒得理她,更加不想与她争辩。
知道她心里难过,让她发泄几句也无妨。
可谢骁夜的退让,并没有换来严如画的安分。
“三弟,我只想问你一句话,若我告诉你,你二哥死得蹊跷,是被人害死的,你会为他报仇吗?”
严如画说到这儿,紧巴巴地盯着谢骁夜,等待着他的回答。
谢骁夜道:“二哥是被一个蒙面高手重伤,在场那么多人,没有人看清那个蒙面人的长相,难不成二嫂知道他是谁。”
“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知道,你二哥死得绝不像你们想象得那么简单!”
严如画说着,磨了磨牙,“你们都觉得他是在抢长生令的过程中,被人随手打伤的吗?你们不知道仇人是谁,所以就不打算给他报仇了吗?我昨天夜里一直在想,事情的起因,是因为你二哥在青楼的一个相好,当着我们的面拿出了长生令,还说是什么祖传宝物,送给你二哥的定情信物,她这话一定有问题!我打听过长生令了,听说是跟一个宝藏有关,许多人都想争,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偏偏就落在一个青楼女子手上?”
谢骁夜略一思索,道:“有些人大概运气好,那女子大概就是属于运气好却又不识货的。”
“可我怎么就觉得这是她故意挑起的矛盾呢?”严如画目光一凉,“在你二哥出事以后,我就派人去帝都各大青楼找这个女子,却再也找不到她了,我怀疑她的出现是有人刻意安排,目的就是为了制造混乱,在一大群江湖人打成一团的时候,蒙面人趁乱出手杀你二哥,再把长生令夺走,这么一来,其他人大多以为你二哥死于野蛮的江湖人手里。”
谢骁夜道:“你到底怀疑谁?”
“白家。”严如画接话接得飞快,“我大哥的死也是跟白星有关,我哥死后不久,查楠就跟着去了,查楠跟白星之间的恩怨,比我哥跟白星还要多,白星完全有理由害他,这女子不是很早以前就想杀查楠吗?这次让她成功了,她害死了人还能置身事外,没几个人会想到她的头顶上去。”
“这都只是你的猜测罢了,没有证据。”谢骁夜不为所动,“白家的势力,不可小觑,我们谢家何必要跟白家作对?我与大哥又怎么能是护国公的对手。”
“所以你们怕了是吗?”严如画嗤笑一声,“胆小鬼。”
谢骁夜眉头蹙起,“二嫂,我念在你情绪悲伤的份上,不与你一般见识,可你也不要得寸进尺。”
“是我得寸进尺还是你们胆小如鼠?母亲日日以泪洗面,你们却任凭仇人逍遥法外,母亲要是知道这件事情,心情不知会有多低落。”
“严如画!”谢骁夜素来秉持着风度,此刻也忍不住想摔碗了,“无凭无据的事情,不准你到母亲面前胡说!你明知母亲难过,不去劝慰,还想怂恿她和我们兄弟二人去报仇?你想借我们谢家去对付白家?我告诉你,你做梦。我与大哥绝不会和白家为敌!”
“哪怕幕后黑手真的是白星,你们也不会对付她吗?!”严如画急红了眼。
谢骁夜似乎铁了心要跟她作对,冷笑道:“我们谢家三兄弟里,只有一头猪,其他两个,都是识时务、明辨是非的。”
“你——”严如画气急败坏,冲到谢骁夜面前,挥手就想打。
可她哪里是谢骁夜的对手,谢骁夜也并不打算忍让,稍一使劲就把她推开,让她跌在椅子上。
“二嫂,你是二哥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嘴上叫你一声二嫂,心里可不认你这个嫂子,你如今已经失去了娘家势力,在我谢家容不得你胡作非为。”谢骁夜的话语中似乎含着警告,“我们谢家,由大哥当家作主,我这个三弟的权利,也比二嫂大,二嫂可千万别做些傻事,逼得我们兄弟二人把你扫地出门。”
话音落下,饭也不吃了,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留下严如画独自坐在大堂里,面色阴郁。
查楠的这两个兄弟,只晓得明哲保身,压根就没想替他报仇。
兄长与夫君的死,让她几乎丧失理智,双重仇恨压在肩膀上,喘都喘不过气来。
谢骁夜说得没错,谢家是由谢子荆当家作主,谢子荆绝不会任她摆布,她不能指望谢家来帮她报仇了,如今她只不过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外人。
她能指望的,就只有她自己了……
再说谢骁夜憋着火气离开了大堂之后,直接出了谢府去散心。
心中对严如画百般埋怨,只觉得她实在令人生厌。
想到以后还要与此女抬头不见低头见,时不时听她发牢骚,只觉得隐隐有些头痛。
泼妇。
幸好,他绝不会娶这样的泼妇进门,否则能被气得少活几年。
才这么想着,鼻翼间嗅到一阵甜香味,那味道似乎不陌生,是——糖炒栗子?
想到饭没吃完就夺门而出,此刻依旧有饿的感觉。
而就在下一刻,一道温和的女声传入耳膜——
“谢大人?”
谢骁夜转头望着喊他的女子,纵然被严如画弄得心情烦躁,也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高姑娘。”
身后的女子正是高年年,手中拿着一袋糖炒栗子。
难怪她觉得那阵甜香味那么近,原来是她刚好走过他的身旁。
高年年望着他一身素白,联想到谢骁夜去世的事,便问候一句,“节哀顺变。”
谢骁夜不想提谢查楠的事,望着高年年手里的纸袋,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能分我一点吗?”
男子向女子要东西吃算是罕见,可他与高年年也认识挺久了,应该不算很唐突吧?
高年年愣了愣,随即笑道:“当然可以,这一大袋我也吃不完。”
二人就近找了一棵大树,树边刚好有大石头,可以容二人坐下,中间还能剩余点位置。
二人隔开了一小点距离,高年年把纸袋子递给了他,“饭点似乎快过了,你在家里没吃好吗?”
此地离谢家那么近,他却不在自家吃,这就显得有点奇怪了。
谢骁夜一边剥着栗子吃,一边道:“饭桌上与二嫂发生了争执,对着她就没胃口了。”
高年年一想到严如画那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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