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客栈便住下洗个澡。没住的地方找个废屋也能对付一宿。
古代的冬天比后世要冷多了,风雪也大,遇到这种天气,根本没办法赶路,又要耽误几天。
这段时间自然是不能耽误,缘行开始教温柯佛门规矩与文字。
少年人真的聪慧,记性也是极好,学得很快。
一个用心教,一个认真学,便不觉得路途枯燥。
如此这般,半个月时间就混过去了,他们才绕过京师,抵达了兖州府。
缘行看着城门上的两个大字,笑着对身旁的温柯道:“竟然到了曹县,估计再过十日,便能返回青州了。”是的,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正是温柯的家乡,也是天禅寺所在。
“青州啊。”温柯忍不住低喃。离开时年纪幼小,他对自己的家乡其实半点印象都没有。可那毕竟是自己出生之处,也是父母临终前心心念念的地方。
缘行脸上的笑也收敛了,在外面漂泊流浪的人,总是要回家的。温柯如此,他又何尝不是呢?
见气氛有些低迷,他重又打起精神,伸手入袖掂了掂荷包,歉意的对温柯道:“眼看过年,本应给施主置办身行头,可惜贫僧囊中羞涩,只能等到了乌头山再说了。”
后者连连摆手:“这样就很好了,我吃得饱穿得暖,哪还需要什么新衣服?”他说的是真心话。
原本以为跟了个和尚师父,免不了还要沿途“讨饭”过活。却没想到,这半个多月,竟是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缘行闻言笑了笑,取出度牒给守门官兵看了,才领着少年进了城门。
虽然已经有了师徒之实,但他并没有按出家人的标准要求温柯。
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没有条件提供药膳,只能在吃食方面保证供应。最起码,早晚两顿饭,都得给人吃饱不是?
随着天灾的减少,大雍各地在这两年已经有了些复苏迹象,这里距离京师很近,赈济一向及时,倒是比其他地方要繁华。只有街边偶见的破败宅院,还在提醒着人们这里曾遭受过的灾祸。
今年年景不错,这日的天气也极好,风雪已经消停了好几天,太阳挂在天上,照得人浑身暖洋洋的,县城里也越发热闹起来。
随处可见背着大包小包的百姓从身边路过。
人们永远是最能适应环境的,眼看着临近春节,所有的哀戚已然渐渐散去了。
缘行看着他们面上的轻松神情,心里也莫名多出了丝满足感。
正与温柯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顺便找寻着落脚的客栈,蓦地,他眉头微皱,一把拽住身旁正在前行的少年。
温柯被他这番举动搞得一愣,疑惑要问。转头瞄见和尚嘴角上挂着的冷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前方大街正中央,正站着一位头戴三山帽,着大红袍服,面白无须的老者,冷冷的盯着自己二人。
缘行扫了眼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说了声:“跟我来。”便拉着温柯转身往回走。
温柯被拽着,却忍不住好奇回头观望。那老者远远跟着,道路两旁的屋顶上人影晃动,不时有手持寒光凛凛武器的人跳下来跟随在老者身后。
这是出大事了。温柯虽然年少,却也能感受到身后这些人的不坏好意。
“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惊慌,安静看着便是。”耳畔传来和尚轻声的叮嘱。
他看向对方,这时的缘行嘴角的冷峻已经不见了,脸上竟有一丝淡淡的笑容浮现了出来。
不知为何,见到和尚平静的面容,温柯之前狂跳的心竟然一下子平复下去了。
二人重新出了城,却没有停下,而是拐出了官道,朝着偏僻的地方行去。
到了一处开阔处,缘行才停了下来,缓慢的回身,静静等待十几个手持弓弩刀剑的人将自己二人团团围住。
“贫僧见过诸位施主。”他轻笑一声,合掌施礼。
无须老者盯着他看了半晌,才轻声叹了口气:“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声名赫赫的白大先生,竟然做了苦行僧人。”
“白……”一旁的温柯闻言不禁惊呼出声,可想到和尚的叮嘱,又连忙捂住了嘴巴,但他的眼睛仍不敢置信的望向缘行。
没想到,自己的和尚师父,竟然就是民间万家生佛的白大先生,这个消息,着实给他带来了太大的震撼。
“阿弥陀佛!”缘行眸子垂着,低诵佛号,却没有其他言语。
老者似乎非常不满意他的态度,冷哼了一声,抬高了音调:“您是了却凡尘遁入空门啦,倒叫咱家跑断了腿,整整两年呐。”他的声音尖涩,竟是说不出的刺耳难听。
缘行叹了声,问道:“鱼武鱼施主可还好?”
“他呀,据说第二日发现没了踪影。否则,那还用这许多天咱们才见面?您掩藏的很好,可惜百密一疏,终究……”老者回答,接着神情一滞,脱口道:“原来你早就知道。”说着将视线转向一旁的温柯,了然点头:“还真是您的作风,怎么,怕咱家为难这孩子,竟不惜暴露自己吗?”
缘行看了眼一脸茫然的温柯,微微一笑:“不知管事之人是谁,不敢让小施主以身犯险。若早知是殷公公总揽大局,那贫僧还费什么劲儿?”
一般而言,就没有傍晚时分化缘乞食的僧人。那日在鱼武的包子铺前见面,对方一开口他已察觉不妙。而且他并没有遮掩容貌,若有心人一描述,暴露是早晚的事。
他倒是不怕,温柯这孩子便不好处理了。想来想去,只能带在身边。
可惜,他一直没能买到易容的材料,索性也就不再隐藏行迹了。
“您客气了,若找不到您,咱家说不好真会拿这孩子撒气呐!”被称作殷公公的老者皮笑肉不笑的回了句,接着神情一肃,又道:“白大人,既然这样了,您就跟我回去吧。”
“贫僧还有事情没做完,不能同公公回去。”缘行微笑。
“你敢违抗皇命?真当我不敢杀你吗?”殷公公脸上透着冰寒。
缘行神色依旧,可此时眸中已无半点笑意,他环顾四周,又摇头道:“只眼前这些弓弩人手,怕是不够。”
殷公公扯了下面皮,讥讽说:“在旁人面前说这话也就算了,咱家当年可是亲眼见你挖出额头舍利封禁……”说到这里,他猛觉失言,忙改了口,哼道:“你现在还能有几分实力?”
“哦?”缘行昂首上前一步,眸中寒芒一闪,傲然盯着对方:“不过一具臭皮囊,公公若有心,自来取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