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这对夫妻感情甚笃。王诩不免对这自力更生的妖娆妇人产生了一丝敬佩。毕竟,身为女子还能做官,在当下并不多见。
“申兄夫妻情深,诩某感佩。不知这青丝坊是何等营生?可是缫丝织锦的作坊?”
卫申一愣,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似乎很是纠结。
王诩不明其意。于是,对着卫姜笑道:
“夫人果真是女中翘楚。在下亦曾做过布匹的生意。知其不易。无论是采棉、纺纱,亦或是拈线、织布。织女劳尽心力岁入亦不过一两匹而已。到头来满手老茧,蹉跎岁月,令人唏嘘。想必这织锦更是不易。”
卫姜柳眉一弯,看了他一眼。而后俏脸微红的低下了头。这时,卫申的神色陡然变得复杂起来。王诩看着二人,一头的雾水。
这泼辣妖娆的女子到底害羞个什么劲?不过就是交流下同行经验顺便夸赞一下她嘛。
他当然不知,“翘楚”一词在这时尚未演变为赞美之意。“翘楚”出自诗经《汉广》中“翘翘错薪,言刈其楚”。讲的是年轻的樵夫苦恋心仪女子而不可得的故事。
王诩无心的言语竟然轻薄了卫申的妻子。他虽是一副人畜无害,茫然无知的表情,但卫申夫妇不这么认为。反倒是觉得王诩人面兽心,太会演戏了。
卫姜身为女官,在官场中混迹,长袖善舞,虚以为蛇的本事自然是有的。方才那般媚态,完全是没料到这面前不过十六岁的少年居然会出言轻薄。此刻想来只觉有趣,女子娇笑道:
“呵呵。诩司马少年风流。难道没听过管相之名吗?”
王诩皱了皱眉,不解这女子的话中之意。
“呃...可是那辅佐齐桓公称霸的管仲?”
卫姜与他飙起演技。觉得逗这小子极是有趣。
“正是!正是!诩司马聪慧过人。自然知晓管相之名从何得来。”
卫申听不下去了,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于是,拍了拍王诩的肩头,挑着眉说道:
“都是同袍兄弟,何必在这打哑谜呢?”
王诩想了想。管仲的名声之所以经久不衰,不就是盐税与妓院嘛。他陡然愣住了。青丝坊...情丝坊...
王诩惊呼出声。
“女闾?”
卫姜看着王诩,掩唇娇笑起来。
戚城之中,何人不知青丝坊是干嘛的?你接着装啊。
然而,下一秒。王诩的举动便让卫姜夫妇彻底信服了。他没有装。或许他有奇怪的癖好。只见王诩疾步冲上前去,拉着与他一同而来的男子,说道:
“我们走。”
带自己老婆与大卫公主去青楼吃饭,这事情要传扬出去。无论作何解释,或许都不会有人相信。估计以后他也没脸在卫国混了。
只见王诩与那二位俊俏的男子撕扯在一起。其中一人,似乎是不愿离开。竟然张嘴去咬他。吵闹的声音传了过来。
“卫诩你弄疼我了。放手。不就是女闾嘛。”
谁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王诩在拉扯那二人离开。一人很是顺从,而另一人近乎于撒泼打滚,就是不走。吵闹与谩骂声不时传了过来。卫申夫妇瞠目结舌,站在原地,彼此面面相觑。
此刻,他们就站在不远处一栋雅致的小楼下方。王诩的手腕被姬元死死的咬在口中,他似乎感受不到疼痛。扬起另一只手,怒视着对方,冷冷道:
“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跟我走。不然我代你姐姐教训你。”
姬元松开小嘴,王诩的手腕上留下一排浅浅的牙印。女孩仰起头,泪眼汪汪的说道:
“好呀!你打啊。你又不是第一次欺负我。坏蛋。我要回家。我要找姐姐。你欺负我。呜呜呜....”
尖锐而愤恨的话音急转而下,随后是女孩委屈的哭声。阿季从未见过王诩大发雷霆的模样。感觉为了一点小事,没必要当众为难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这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一边是自己的夫君,一边是闺中密友。两难之下,阿季也忍不住轻轻啜泣起来。她将二人分开后,抱着姬元安慰道:
“元儿乖。大人也是为你好。此处不是我们该来的地方。”
姬元甚是委屈,泣不成声。
“姐姐。我想回云梦。元儿不想待在这里了。”
两位吃瓜群众终于是明白了三人之间的复杂关系。不过呢。他们对王诩的鄙夷更是多了几分。
卫姜莲步轻移向王诩走去。到得他面前,女子施礼道:
“我想诩司马是误会这小妹妹了。女闾并非蝇营腌臜之地。”
王诩一惊。
这下完蛋了,只顾着吵架,却忘记掩饰阿季与姬元女子的身份了。转念一想,卫申都不介意自己老婆在青楼中做老鸨,他又担心个什么劲呢?
复杂的心情稍稍平静,只听卫姜轻笑道:
“女闾乃官办之所。此中女子分六等。惟相貌平庸之下婢为娼。大抵是些女酒、女舂之流....”
王诩颇感意外。舂米、酿酒的行业竟会与女闾挂钩。那繁重的工作,不禁让他恶趣味的想到一群金刚芭比迎客时的画面。
“织女、侍女则用于买卖或是送到士卿家中充作劳役。姿色尚佳者则会教习其礼乐,成为歌姬、舞姬供司士府差用。技艺大成者,则可作为艺人进献给君上...”
王诩这才恍然。
原来卫侯赏赐他的婢女是受过专业培训的。怪不得各个心灵手巧,很会照顾人。就连野宰府的那帮胥吏也被养叼了。这家政服务果然到位。
他不禁心中感慨。时代发展,社会在进步。
自管仲发明了女闾,如今已经过去了二百多年。女闾早已更新换代。涉及的行业多的难以想象。农事,酿酒,纺织,家政,舞蹈,音乐,制造明星等等。
这条产业链规模巨大,收益丰厚,被诸侯们牢牢的掌控在手中。已经再不是单纯的花粉钱了。
王诩不禁感叹古人真的很会投资与管理。以廉价的劳动力去谋取暴利。巧妙的利用当下这森严的等级制度,一层层的剥削与压榨。在游戏规则中的女子想要摆脱悲惨的境遇,就必须努力一级级的往上爬。
想必,酿酒与纺织在历史的发展中不再是暴利行业的时候,便衍生出了制造明星的产业。百年后,自然也就诞生了花魁这样的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