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他只觉得那眼神,那眼神让他很难过,所以记了很久。
当时弄不明白,现在想起来,里面竟有些嘲讽的意味,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别的味道。可不就是吗,人家早就把后路都想好了,那还用得着他跟着瞎担心。
“其实我们家最聪明的是我妹妹,她自己差不多过目不忘不说,从小儿还被她外婆教导。她外婆是大家千金小姐,民国时候的女大学生,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吧?反正她自小儿看过的书,现在拿给我,我都不一定能看懂。全是她外婆拿油纸包了,藏在废井里保存下来的。
我妹妹悟性又高,学什么成什么。哎,要不是她外婆和我舅舅去世得早,她初中那几年也不会……”黎耘突然只是叹气,不往下说了,看着半夏道:“你听完了八卦还不赶快去做饭?”
半夏捞起桌上的围裙,抖了抖,满意地走了。
宁烨却突然想起昨天他说她记性不好的事来,嘴里有些发苦:那丫头要不是根本从来没有把他记在心里过,要不就是懒得搭理他。
“你妹为什么到现在还一个人?”宁烨突然问道。
黎耘没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那你呢?你为什么还单着?你别跟我说你一直在等我妹。这年头,这种鬼话只能糊弄鬼去。”
宁烨挑了挑眉毛道:“大学的时候是这么想,我高中毕业时跟你妹妹说过,叫她考华大,可是等了两年没见人,后来特意找了机会问了和她同级的学生,人家说她跳级了,头一年就已经考走了。
我打听了好久才知道是去了哪个大学,再去大学找的时候,又说她已经出国了,你妹妹也不怎么和高中同学来往的,问来问去就渐渐问不着了。
后来在美国的事你都知道,我也曾想找个人安安稳稳生活的,可每回多接触几次,就感觉索然无味,就是很难再碰到让我那么上心的,加上学业忙,工作忙,就到了现在了。”
“哈,你这也算有年月了,那要是我妹妹已经结婚了,你准备怎么办?”黎耘奇奇道。
“我不知道,我就想知道她现在什么样,在什么地方,过得好不好。可是当我昨天早晨翻开你妹妹简历的那一刻,我说出来你都不信,就是我感觉浑身的那个血都上了头,你知道吧,活了一把年纪,哈哈,有意思吧?”宁烨自嘲道。
黎耘眨了眨眼一幅看好戏的表情道:“那怎么办?我妹是独身主义者。”
“那你妈就能接受?”宁烨问道。
“我妈,应该说我们家对我妹妹唯一的要求就是,她要过得快乐,然后其他随便。”黎耘答道。
“你们家果然挺开明。”宁烨努了努嘴唇道。
“哈,不开明有用吗?我妹从小儿主意正,又会挣钱,我们家现在,我妈都听她的,我和我爸听我妈的,你说我们家谁当家?”
黎耘顿了顿又接着道:“跟你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我妹整个儿一铜墙铁壁,你们公子哥儿那一套到她这儿不好使,你要么拉倒,要么别用错了方法弄得自取其辱,我帮不上忙,也不想瞅着难过。”
宁烨反倒被黎耘怼得笑了起来:“我在你眼里就那么怂?”
“我不是说你怂,可我也没见过哪个男的到了我妹手里不怂过。再说你们这天南地北的,我妹妹又总是行踪不定,我有时候都找不着她在哪儿,你也没机会找怂就是。”黎耘继续打击道。
“好吧,不管怎么样,反正人生也没有好几博,总是顺风顺水的,怪没意思的。”宁烨露出一脸意味深长的笑来。
黎耘听了这话,突然想到章书秋永远一副水波不兴的模样,配上宁烨这么个认定什么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主儿,顿时觉得挺有趣,笑了起来,一口大白牙格外显眼。
半夏端着砂锅走过来时,正看到这俩人一个笑得奇怪,一个若有所思,放下砂锅,捅了捅宁烨,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道:“怎么样?你这小舅子搞定没有?”
“什么小舅子,那是大舅兄,唉,管他是什么,反正搞定我毛用没有,吃饭,我肚子饿了。”黎耘一脸嫌弃道。
“你那个项目怎么样了?你老婆放心你一个人回来?”宁烨突然转过话题道。
“她很快就会回来的。我那都是国家扶持的项目,自己的专利技术,没什么好担心的,投资商妥妥的。”黎耘信心满满道。
“什么项目?你那种高科技项目,最是烧钱,你看我也挺有实力的,要不咱俩合作合作?”半夏挤眉弄眼道。
黎耘端着饭碗,筷子插在砂锅鱼头里,正吃得酣畅淋漓,直打哈哈道:“行了,吃饭哈,吃饭,吃饱了再说。”
吃饱喝足,秋日午后的阳光洒在小院里,叫不出名字的绿色植物在微风中显得生机勃勃,半夏拿了套简易茶具放在屋檐下的小几上,泡上了茶。
黎耘和宁烨看着半夏认认真真泡茶的模样,突然觉得很滑稽。
半夏想起从前他们在一处斗嘴,他说他们连个破树叶子都当个宝的情形,有些讪讪:“这是七年的白毫银针,好茶,好茶。”
“他现在把国内的茶倒腾出去,再把国外的咖啡倒腾进来,小日子过得舒爽着呢。”宁烨失笑道。
“一晃也十多年过去了,真是挺快的。从前咱们在这儿晒太阳的时候,还是为了和这小子用英语吵架,哈,如今人家那汉语,说得都快比我遛了。”黎耘摇头感慨。
“什么叫快比你遛,就是比你遛好吧,就是说江城话,你都赶不上我了。你不能叫我小子,我比你大,你得叫我大哥,再不济也得叫兄弟。”半夏手上倒茶的动作不停,嘴里还在嚷嚷。
“我说这位大哥,你什么时候娶个中国嫂子?”黎耘调侃道。
“我,不知道,你上一个中国嫂子,天天要和我说英语说法语,我烦都烦死了,直接给赶跑了。”半夏把茶分了出来,很气愤地喊道。
“我教你个招,包你好使。”宁烨笑得好不容易止住了,才道。
“你说你说。”半夏眼里闪烁出希望之光。
你搁这院门口挂块牌子:我是一个不会说外语的外国人。
黎耘听了更笑得停不住,半夏却当正事一样,眨巴眨巴眼道:“我倒是真的可以放块牌子,就写非说中文不准进。”
俩人看着半夏像从前一样耍宝,突然觉得,时间在半夏那里似乎是静止的,他就一直那么简单快乐。看着半夏,感觉和从前单纯的青春岁月,又贴近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