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之后,老爷陪着夫人上山还愿去了,为了让姑娘遇此劫难平安度过,夫人这几日求神拜佛吃素念经,光是抄写的经书都已经有一人高了。”
江采苓眼角流过感叹,今生她何其有幸,竟然能遇到贺鸣山和孟云这样珍爱自己的父母。
还记得小时候,糖葫芦对自己是一个十分奢侈的东西,能填饱肚子就已经是恩赐了。
第一次吃到糖葫芦是在十六岁那年,父母破天荒地她买了新衣,将她打扮得漂漂亮亮,江采苓本就生得艳骨媚肌,之前整天灰头土脸,穿着邻里乡亲的旧衣服,向来夸夸大大的衣服披在身上,根本看不来底子竟然这么好。
那个姑娘不喜欢漂漂亮亮,干干净净,她在照镜子的时候隐约听到父亲说了一句:“早知道,就值更贵的价钱了。”
江采苓以为再说地里的收成,也没有在意。等到一家四口上街在一家装修典雅的包间里吃了一餐之后,母亲拿着一串鲜红欲滴的糖葫芦,笑得格外和善,“采苓,你不是一直很想吃糖葫芦吗,爹娘要去附近的商行办点事情你就在这儿等我们。”
“好。”
然后母亲攥着弟弟的手走远了,江采苓头一次坐在这么好看的地方,吃这么好吃的东西,看到这么好看的风景,满心欢喜地等着父母回来接她。
壶中的温水空了,江采苓拎着水壶便去外面找水喝,忽然间听到了一个争吵的声音,江采苓寻着声音看去,就看到一个瘦瘦小小的华服少年被一群布衣少年踢打着,脸上满是污血和灰尘。
“你不是大少爷吗!给我们这些穷人点银子就这么难?”
“还大少爷,你小子把父母克死了!你看他眼睛的颜色,和我们都不一样,丧气鬼!”
“听说他根本不是夫人的亲生孩子,是他爹和青楼女表子的风流产物!是女表子生的杂种!”
少年眸中盈满了倔强,脸上满是灰尘,唯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格外明亮,上挑的眼中闪过愤怒,喊了一声“不许你说我母亲”,接着就像猛虎一样扑在了对手的身上,手上的动作全都落在了对方的脸上,落下青青紫紫的痕迹。
“救命啊,你们快救我,弄死他——”
就听到伙伴救助,在其中一个布衣少年拿着一个碗口一样大的石头向少年的额头砸去。
这是会出人命的!
江采苓从小做粗活,力气很大,从柱子后面一个健步冲出来护在了男孩面前,伸手挡了一下,手腕被石头挂掉了一块肉,吃痛地踢了对面人一脚,精心编好的麻花辫也散开了。
“这个疯丫头劲太特么大了!”被踹倒在墙角的小胖子哭丧着脸说。
“你小子,算你走运!”
然后五个布衣小孩一瘸一拐地逃跑了,留下了江采苓和那个小孩子。
江采苓见少年受伤了,低头看了看糖葫芦,忍痛道,“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你要不要尝尝?”
见少年低着脑袋不说话,刚才那些小孩说少年的父母亲都去世了,心中想少年一定很难过,而她至少还有父母陪在她身边。于是瘪瘪嘴,将最上面咬了半口的糖葫芦放进嘴里之后,就蹲下身子就竹签强行塞到了少年的手中,哄着少年温柔道,“好啦,都给你,我只吃了一颗啊!糖葫芦真的很好吃,不信你尝尝。”
少年终于抬起了头,满脸污血灰尘看不出真正面容,唯有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眼尾上挑着,看向江采苓,又看了看手中的糖葫芦,低头咬了一口糖葫芦。
许久,低声道了一句“谢谢。”
那日洛阳城也是飘着一片雪花,两个少年少女聊了很多很多,一根糖葫芦也你一粒我一粒地吃得干净,少年还拉着江采苓去了附近的千年槐树做了一个木盒子,里面放着写着他们梦想的字条和那根竹签,直到少年府中的人来寻找,二人才匆匆埋了盒子,就地分别,约好明天再次见面。
苏清城此时在路上行走,一身红色锦衣披着白貂毛披风,在洛阳城中引起少女的频频回头。
摊开手掌,手心感受着飘落的雪花,化成一滴水珠。
“卖糖葫芦咯!”叫卖声在路边响起,随着雪花化在他的心底。
苏清城唇边扬起一抹笑意,想起十年前,他遇到一个女孩,她说糖葫芦特别甜,他不爱吃甜食,但是还是咬一下口,跟他素日中府上大厨做的糖葫芦比又酸又涩,眸中渐渐升起怒气,以为是她故意消遣他,抬眸却看到女孩眼馋地咽着口水。
幸好,十年之后,他重新遇到了那个女孩,就在他的府上,一如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