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个儿子。长子赵建铭,次子赵少康。赵少康就是我亲生父亲,而我的母亲,是个被赵家买回去的歌妓。”
桌子的那边,响起他长长的呼气声。
唐飞扬没有说话。
“我跟着母亲姓李。赵少康不知道我母亲是谁,更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跟我母亲有了我。听我母亲说,在我一岁那年,他就死在外边了。六岁前,我一直和母亲生活在一个很小很小的院子里,母亲会做些针线活,能换来一些简单的饭菜,勉强能够养活我,那些卑微却平静的日子,是我最快乐的生活。”
“六岁那年,母亲因为身体不好,留下我一人便走了,我知道她唯一的遗憾,是没能亲手把我养大成人,直到今天,我都清楚记得她当时看着我的那双眼睛,她太苦了,真的太苦了。”
窗外的月色,似乎将他拉回往日的记忆中去,他休息了好长一段时间。
“作为赵少康唯一的血脉,我被接回赵家,当时赵传雄看见我,只说了一句话,‘不要让他死了’。”
“因为这句话,所以我活到了今天。”
“但是你不知道,以这句话做为底线的生活,有多卑微。”
他的语气毫无波动,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只是夜凉如水,他不自觉紧了下被子。
“我被赵少康遗留下来的正室安排睡在柴房,每天跟着仆役一起劳作,却只能吃下人剩下的饭菜,曾经有个年长的仆役看我可怜,偷偷留了个馒头给我,但从那以后,我就再没见过他。”
“若只是这样,我也会觉得满足了。可惜我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是赵无延?”
“嗯,赵无延是赵建铭的二公子,集赵家万千宠爱于一身,从他看见我的那一天起,我的噩梦就开始了。”
李祥没有再多说,但唐飞扬想到今天赵无延对他的羞辱,就完全可以想象这些年李祥的生活。
“飞扬,对不起,我真的不应该把你拉下水的。”
相比前面毫无感情的叙述,这句话显得尤为真诚。
“没事,祥子,你现在不用怕他了,我们已经在国子院,护国公的势力伸不到这里来,以后他欠你的,我们一点一点讨回来!”
“讨回来?”黑暗中的李祥扯出一个无奈的笑,“没用的,他天赋比我高,条件比我好,还有一个厉害的哥哥,我这种人,注定卑微的。”
“注定卑微?”唐飞扬的声音冷了下来。
“如果你连争都不敢去争的话,那李祥,我真的看不起你!”
李祥忽然激动起来:“你知道什么,你以为我不想啊!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怎么争,怎么争!”
“你什么都已经没有了!你还怕什么!”他仿佛看到那个妇人离世时温柔眷念的目光,一股邪火蹭地蹿上唐飞扬心头,他一脚踢开被子,“你连你唯一的妈妈都死了,你还怕什么?”
“她为了你,连死都不敢死,她怕你受人欺负,怕你被人侮辱,怕你活不下去,哪怕再苦她都要努力地活着!”
“可是你知道不敢死的她有多勇敢!”唐飞扬扯着嗓子嘶吼。
“她不能再保护你,不能再亲眼看着你一点一点长大,不能手把手地教你读书写字。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有这样的妈妈,还不够你骄傲吗?”
“她曾经那么勇敢地为你活着,你呢?你却没有勇气好好为她活着!李祥,你唯一的妈妈已经死了,你不勇敢,没人替你坚强了!”
唐飞扬腾地坐起来,愤怒地挥舞着手臂:“天赋比你好又怎样!你可以比他努力,一倍不够就两倍,两倍不够就三倍,总有超过他的时候!他有个哥哥又怎样!我们就一直努力,总有一天,我们可以强大到连他哥哥一起揍!你怕什么!”
“你想想你妈妈!你也知道她苦!她苦了一辈子,临死都还记挂着你,就是为了让你做仆役,睡柴房?就是为了让你像狗一样的被羞辱,连反抗都不敢?你还敢想她最后的眼神?狗屎!我想她一定后悔怎么没有带着你一起去死!”唐飞扬怒睁着眼睛,指着他狂吼,“李祥!你这个懦夫!”
安静的房间只剩唐飞扬愤怒的喘息声。
脑中又出现母亲那出现千万次的眼神,不甘,不舍,不愿离去。
李祥的泪水夺眶而出。
“啊——”房间响起凄厉沙哑的嚎叫,李祥张大着嘴,弓着身子,失声痛哭。
“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