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
推开星巴克的玻璃门,许意章一眼就看到那个坐在角落里的耀眼男人。
跟记忆里一模一样,韩深穿着微旧的衬衣,袖子卷边,正对着笔记本做案件分析。
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很静。
眼神一如既往深黯,也预示着,他是个不苟言笑的男人。
其实,他确实有能力,只是迫于那样的原生家庭要从低做起,没有资源的人生,在优秀都不可能一开场就满堂红的。
她走过去,直接把戒指盒推到桌上。
里面是那枚订婚戒。
韩深送她这枚戒指的时候,没什么钱,不,他目前也没什么钱,刚毕业,进入清科律所实习,尽管清科大名鼎鼎,也不可能给一个实习生开天价薪酬,因此,他的生活忙碌而贫困。
这大概是每个律师初期都要经历的窘境,前期就是无尽的加班学习+低廉薪酬。
后期根据专业领域兼扎实功底才能厚积薄发。
可那时,她爱他,就连收那枚戒指,都怕男孩会后悔,火急火燎抢了过来,爱不释手地戴在无名指上,然后傻傻地笑。
那时爱情的甜蜜从她每一个毛孔里溢出来,让她忽略了真实婚姻生活背后的柴米油盐。
那时她想,她要一辈子跟着韩深。
后来她也确实嫁给韩深了,但没有一天是快乐的。
“给你点了拿铁。”眼角余光瞥见她坐下,韩深翻着手里的资料,头也不抬。
许意章拿起咖啡尝了一口,说道:“好久没喝了。”
婚前的零花钱都是父母给的,许意章想花就花,嫁给韩深后,因为很快就有了小星星,她不再舍得花那些冤枉钱了,她怀孕时严重孕吐,因此没有工作过,孕期产检和补品,还有家中的日常开支都是韩深在付,所以许意章没有再喝过咖啡。
其实她想过的。
一开始,他们就不应该结婚,刚刚毕业,两人都没什么钱,就那么快投身到婚姻里,已至于一个忙碌不归家,另一个在家中品尝丧偶式育儿的孤独。
这段婚姻从来不理想。
或许,是聚少离多造成的。
或许,是相对无言造成的。
又或许,是经济拮据造成的。
总之最后的最后,身成功就的韩深站在金字塔的尖端对她说:“许意章,我们离婚吧。”
*
从记忆里出来,许意章的目光寸寸梭巡过男人的五官,最后停留在那双黑漆漆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瞳仁上。
这个男人,永远冷静,自律,分寸不乱,喜怒不形于色。
她却爱惨了他。
“我们分手吧。”许意章把杯子放下,挑明来意。
与其几年后离婚收场,不如现在就分手。
很庆幸,她重生在未婚未孕之时。
一切都可以重头再来。
韩深修长的指敲打在键盘上,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并没有抬头。
就连她说分手,他都心不在焉,事业狂魔无疑了。
许意章忽的就笑了,眸子晃了晃,竟有些悲伤,但这抹悲伤,并不是因为要分手,而是……她在这段感情里沉溺了这么久,到今天,才清醒地明白了自己在韩深心里地位,对于他来说,事业第一,孩子第二,父母第三,而她,仅仅排在第四位……
她为了一个把她排在第四位的男人,放弃了二十几岁最美丽的青春年华,提前做起了全职太太,最终,相对无言,背道而驰,只换来满身伤痕……
所以,既然老天让她重来一次,她决定,要重头开始,好好活自己的一生,过成,心目中理想的模样。
也不管他听到了没有,许意章拉过包,站起来的瞬间,韩深的目光才跟着移动过来,漆黑的瞳孔望着她,深沉而莫测,“怎么要走了?刚说到哪里了?”
许意章浅薄一笑,真奇怪,面向这么薄情的男人,她当初是怎么看上的?甚至迷恋到了无可自拔的地步?
大概是小时候毒奶粉喝多了长成了恋爱脑吧?
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在韩深深邃的目光中,一字一顿地说:“我说,韩深,我们别结婚了,就此别过吧。”
韩深微微错愕。
许意章笑了起来,那是一个堪称完美的体面笑容,从前,她在他面前都是小心翼翼而珍视的,没有这么放纵而轻视过。
“以后常联系,就这样,拜。”轻声说完,她转身出了星巴克。
落地玻璃窗外,阳光充沛,她纤瘦的身影走入拥挤的人潮里,走得直直的,就这样消失了。
韩深有些不明白许意章刚才的意思,认为她在闹小脾气,划开桌上黑色手机的界面,骨节分明的指徐徐拨通许意章的号码。
然而——
“你拨打的号码已经关机……”
韩深皱了皱眉。
她到底在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