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九走进来,目光落在那位苏小姐身上。
坐在主位上的纪余弦蓦然站了起来,动作太大,一下子将桌案上的茶杯撞翻,茶水撒出来,那茶杯在桌子上滚了滚,似做最后的挣扎,却最终落在地上,“砰”一声,摔的四分五裂!
那声音也震醒了屋子里所有的人,苏林氏跑过来,本来想指责苏九,却一下子看到奶娘,顿时双眼充满怨毒,抬手往奶娘脸上打去,“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奴!”
苏九抬手抓住苏林氏的手腕,冷声道,“和奶娘无关,是我逼她做的。”
苏林氏看着苏九,眼中似能飞出刀子来,“你这个贱人,杀害我们女儿,冒充月玖,你不得好死!”
“你女儿不是我杀的,你们家的下人也不是我杀的!”苏九淡声道。
“休要狡辩,你就是山匪,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不是你是谁?”苏林氏像炸了毛的鸡,瞪着血红的眼,嘶声吼叫。
想到自己曾经把这假的当成自己女儿,被骗的团团转,而自己的女儿却被她害的在山里受苦,就恨不得上前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苏九微微一用力,将苏林氏推出去,“我说了不是!”
苏林氏一下子跌在地上,嚎啕大哭,“杀人放火的恶人,被揭穿了还这样嚣张,这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人还我们苏家公道?”
苏文谦却从苏九一出现便直直的看着她,目光恍惚,低低的道,“靖柔、”
这少女竟和他妻子年轻时长的那般像。
只是他的声音被苏林氏的哭喊声盖下去,无人听到。
苏九感觉到一道浓稠幽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强忍着让自己不去看他,只转头看向有些愣怔的苏小姐,“我现在就离开纪府,当初害你的人不是我,但我的确顶替了你的身份,抱歉!”
苏小姐怔怔的看着苏九,心里突然一阵莫名的狂跳,让她十分不安甚至慌张。
她本以为苏九是山匪,会如何的凶神恶煞,没想到,竟这般美貌!
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
怪不得纪长公子知道她是假的,还要将她留下!
她本对自己的容貌十分自信,如今见了苏九,顿时生了几分怯心,甚至之前对苏九的恨意和怨怒此时都不敢在她面前表露出来。
二夫人冷笑,“怪不得我一早便觉得你不对,原来是个假冒的!”
苏九不看二夫人,转身欲回主院收拾自己的东西离开。
苏林氏却不甘心,上前一步拦住她,咬牙恨声道,“道个歉就完了吗?真是好笑,你害我们月玖受了那么多的苦,杀了我们苏家那么多人,我现在就要抓你去见官,要你坐牢偿命!”
不待苏九说话,奶娘护在苏九身前,没有半分畏惧的和二夫人对视,
“奴婢可以作证,不是小姐杀了苏家人!”
“小姐?她算哪门子的小姐?奶娘你助纣为虐,也逃不了干系,我要把你们一起带去见官!”苏林氏跳着脚的叫嚣。
奶娘面色清冷,“二夫人,你真的要告官吗?那好,把奴婢也抓了去,奴婢还有很多话要和府尹大人说,二夫人,你可没那么理直气壮!”
二夫人一惊,猛然后退一步。
苏小姐更是惶恐的看着奶娘,怕她戳穿自己的身份,更怕她说出去年在林子里的事,如果奶娘没死,那当时她被山匪、奶娘都看的一清二楚了!
心中一慌,苏小姐忙上前拉住二夫人的手,“娘,女儿也突然想起来好像不是这位姑娘抢劫的我们,既然她已经认错了,咱们就不要追究了,放她走吧!”
苏林氏也是心虚的,此时颇不情愿的点了点头,“既然你为她求情,娘就放她一马,不再追究冒充顶替的事!”
苏九神色冷淡,抬步出了花厅,奶娘立刻在后面跟上去。
苏林氏对着奶娘的背影啐了一口,恨声道,“千刀万剐的贱奴,不知道给了她什么好处!”
苏文谦看着少女的背影,目光一直追出去,缓缓皱眉,甚至忘了追究她冒充自己女儿的事。
这样一个漂亮的姑娘,看上去又那么年幼,怎么会是山匪?
从苏九出现开始,纪余弦一句话也没说,他知道,苏九说出她不是苏月玖,一切都成定局了。
她甚至都不敢看自己一眼!
离开纪府,没有不舍,没有留恋,甚至没有半分悲色,平淡的让人心寒。
一年的时间,那么多的日夜,那么多的温柔,终是不能留住她。
走的这般决然。
似是真的只是合作的关系,说散便散!
纪余弦心头一寸寸冷下去,刹那间,寒彻心骨!
二夫人转头看向苏小姐,慈爱道,“孩子,这一年让你受苦了,可恨我们没有早点发现她是假的,将你早日接到府中。”
苏小姐委屈哭道,“和二夫人无关,是月玖自己命不好遇到恶人。”
苏林氏又哭又笑,“上天有眼,也注定我们女儿才是纪府的人,今日总算回来了!”
“是!”二夫人笑着点头,转头看向纪余弦,“余弦,你看让月玖住在主院还是栖凤苑?”
纪余弦脸色冷沉的可怕,抬步往外走,“莲波苑空着,住在那里吧!”
二夫人脸色微微一变,莲波苑、那可是侍妾住的地方。
而且,谢盈死了才不久。
苏家人却不知道其中缘故,苏林氏忙道,“住在哪里都行,我们月玖不挑的!”
二夫人讪讪一笑,“那好,我马上让人打扫出来!”
苏九回到卧房,发现似乎也没有什么收拾的,所有的东西,都是纪府的。
“我帮小姐收拾几件衣服吧!”奶娘见苏九发愣,低声开口,声音哑着,带着几分哽咽的沉重。
苏九淡淡点头。
妆台上放着几根紫色的绸带,是纪余弦专门给她做了绑发用的,连这妆台也是她住进来以后纪余弦让人添置的。
苏九走过去,妆台上的首饰都没动,只将发带拿起来握在手里。
矮榻上放着这几日她看的戏折子,看了一半,苏九也拿了起来。
其他的,便再没有什么要带走的了。
突然间离开,苏九心里空荡荡的,仿佛有什么东西一刹那从身体里抽离,仿佛一切又都不真实。
终于还是走到了今天!
苏月玖竟然没有死,而且出现的这般出人意料,她甚至之前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她这个假的终于要走了,从今天开始,真正的苏月玖就会成为纪府少夫人,住在这里。
之前她总问纪余弦如果她娶了真的苏月玖会怎么样?
没想到,真被她说中了。
苏九嘴角想撇出一抹自嘲笑,咧了咧嘴,发现铜镜中的人好像在哭。
苏九看着铜镜顿时又愣住了。
“小姐,收拾好了!”奶娘走过来,手里提着一个包袱,装了两件她平时穿的衣服。
苏九将发带和那本戏折子也放进去,伸手要将包袱拿过来。
奶娘抓着不放,“奴婢和小姐一起走!”
“苏家人来了,奶娘也该回到苏家去了,或者继续留在这里伺候少夫人。”苏九道。
以前她留着奶娘是欺骗苏家人和纪府,如今这骗局已经结束了。
“不!”奶娘摇头,声音沉重,“如今这般,小姐觉得苏家还能容得奴婢吗?新的少夫人也不可能容得下奴婢,小姐若是可怜奴婢,便让奴婢和您一起走吧,不管到哪,奴婢依然伺候您!”
她只恨大夫人没有一起来京,大夫人若来了,一切也许还有转机。
有些事她不确定,没有办法将苏九留下。
可是她要跟着苏九,当年她把她家小姐弄丢了,她一定会亲自再把她找回来。
苏九点了点头,自嘲一笑,没想到他们威胁奶娘跟着他们,最后奶娘反倒对她忠心耿耿,离开纪府,也只有奶娘还在身边。
她这劫匪和被劫的人反而生了主仆情,也是稀奇!
“那我们走吧!”苏九笑了一声。
“是!”
苏九走到门口,回头又看了一眼,早晨离开时,还不曾想过,昨夜竟是住在这里的最后一晚了!
可这最后一夜,她和纪余弦相背而眠,她甚至都不知道他夜里回来过。
原来一切都是有预兆了吗?
苏九转身走了出去。
出了门,迎面正遇到纪余弦。
男人凤眸沉郁,风卷起他如墨的长发,一阵狂肆的乱舞,他直直的看着苏九,幽深的眸子里含着太多的情绪。
苏九面孔微白,淡淡垂眸,“我走了!”
说罢抬步与他擦身而过。
纪余弦眸子里似结了寒冬的深冰,在这一刻一点点裂开,他伸臂抓住少女的手臂,低哑道,
“只要你说想留下,纪府只有你一个少夫人!”
苏九呼吸有一瞬的停滞,却平静的看着前方,淡定的道,“苏小姐才是真正的纪府少夫人,是你要娶的人,我留下,对她不公平!”
“不要管别人!我只问你要不要留下?”男人声音嘶哑,每一个字似都从喉咙里挤出来。
奶娘抬头殷殷的看着苏九,恨不得替她回答。
苏九想起早上在书房里看到的那一幕,目光微凉,缓缓摇头,
“不想。”
纪余弦浑身一震,眸子中有黑暗涌上来,如黑夜一般冰冷、寒寂,他低声问道,
“你不是说、会一直陪着我吗?”
苏九背对着他,咬着下唇轻轻颤抖,声音却依旧平静,
“那是以前!”
是不知道苏小姐还活着,是他们还彼此信任的时候。
男人勾唇一笑,笑的凄凉,缓缓放开苏九,手臂无力的滑下去,抬步往前走,淡声道,
“走吧!”
声音那样无力、哀伤,苏九喉咙一紧,几乎想回头。
用力的将念头压下去,苏九飞快的往外走。
奶娘眉头紧皱,明明两人是喜欢对方的,为什么要这样
互相伤害?
沉沉叹了一声,忙追着苏九而去。
苏九走到府门那,正是张全蛋今日守门,看到苏九忙走过来,憨声笑道,“少夫人出门?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苏九瞥他一眼,唇角勾了抹淡薄的笑,抬步迈过高高的门槛,大步走了出去。
张全蛋挠了挠头,这段时间长公子没让他汇报少夫人出门的情况,那今日他还要不要追上去问个清楚?
只一愣神间,苏九已经上了马车走了。
纪余弦进了卧房,一步步走过去,房间里并没有少什么,甚至连妆台上的首饰都还在,可是整个房间却空荡荡的,空的让他心底都开始恐慌。
每一处都有少女的痕迹,都有两人亲昵过的残影,而从今天开始,她却不在了,把他把一个人丢在这冷冰冰的房间里。
纪余弦俊颜苍白,身体颤抖,无限的恐惧在身体里蔓延。
不!
她不能走!
他就是没有她不行!
他可以不计较她和萧冽的亲密,不计较她心里是不是有他,只要她呆在他身边,让他随时都可以看到她!
纪余弦慌忙转身往外走!
他要马上追她回来!
然而他只往前走了两步,突然身体往前一扑,单膝跪下去,猛的喷出一口鲜血,血痕溅在紫色的绒毯上,似血红的彼岸花妖娆绽放。
男人脸色苍白的可怕,他双手撑着旁边的椅子,用力的想要起身去追苏九,凳子被按倒,男人翻身倒在地上,痛苦的挣扎。
外面锦枫听到房间里的声音,脸色一变,掠身冲进来,待看到地上的人,立刻冲过去,在纪余弦身上点了几处穴道,大声喊道,
“墨玉、墨玉!”
墨玉闻声赶来,见到纪余弦的情况顿时大惊。
“快,快去把顾神医找来!”
“是、是!”墨玉声音发颤,慌忙转身跑出去。
顾神医被墨玉一路拽着飞快的进了卧房,本懒散不耐的神情见到纪余弦后顿时变的郑重,忙道,“把他抱到床上去!”
锦枫一直不敢动纪余弦的身体,此时听了才,忙小心将纪余弦抱到内室的床上。
顾老头给纪余弦把了脉,眉头紧皱,声音有些惊讶,“怎么会这个时候发作,还如此凶险、”
锦枫在一旁听了,紧张的问道,“长公子他有危险?”
顾老头脸色沉重,没有回答,只快速的在药箱里取了一粒丸药给纪余弦服下,又取了银针,极快的在他身上扎下去。
纪余弦微微有了些意识,嘴里低喃,“苏九、苏九”
顾老头一边施针,一边极快的道,“那丫头呢,让她过来!”
锦枫眸子一暗,低声道,“少夫人走了!”
“走了?去了哪儿,什么时候回来?”顾老头抬头惊疑问道。
“不会再回来了!”锦枫沉声回道。
顾老头一愣,随即嗤笑,“怪不得、”
他又对着纪余弦施了几针,看着男人闭着眼睛痛苦的摇头,心里有些报复的快感,笑道,“你媳妇走了,不回来了!”
纪余弦紧闭的凤眸霍然睁开,起身便要下床,口中急急喊道,“苏九、”
男人声音急切,目光却依旧是恍惚的。
顾老头抬手对着他身上便是一针,“躺好了!”
令他惊奇的是男人竟然没有晕过去,依旧挣扎着要下床,额上冷汗涔涔而下,俊颜上带着妖异的红潮,目光执着的吓人。
“公子!”锦枫焦急的上前。
顾老头沉沉一叹,道,“竟还是个痴情种!那丫头马上就回来,你躺下!”
纪余弦两眼一闭,顿时躺了回去。
“以前你笑我痴迷情爱,如今自己还不是落得如此下场!”顾老头摇头叹气。
“顾神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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