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那只玉屏风丢了。她本想再多问几句的,可瞧着相公模样,似乎不愿深谈,也就将这件事藏在了心里。可如今,这只玉屏风竟出现在了“他”的手中,慧娘的心一下子就乱了。
那年,她不过十四,因为受不住爹爹的打骂顶撞了两句,竟连累着娘亲也被责打。她既恼恨爹爹,也恼恨自己连累了娘亲,竟带着满身的伤痕,不顾外面细雨纷纷,从家中逃了出去。因为心里难过,只是低着头在雨里跑,然后就撞到了云生。
云生执着一把伞,穿着一件青色的衣裳,眉眼低垂,却在被她撞到的一瞬间,全都扬了起来。四目对象,她只觉得一颗心“噗通噗通”的乱跳,倒不是一见钟情,而是她怕,她怕以为自己的冒失被对方叱责,甚至是咒骂。可云生没有,他只是稍稍红了脸,然后站在原地略微思索了一番,便伸手将她扶了起来,而她则在起身的一瞬间,引发了旧疾。
那半日时光,大约是她一生当中为数不多的温暖时刻。尽管细雨纷纷,这个陌生的男子却一直细心的照顾着自己。他很少说话,她也不敢与他说话,两个人就那么站在一棵可以避雨的廊檐下,你悄悄的看一看我,我悄悄的打量打量你。
临别时,云生将自己手中的伞送给了她,而她则只是记住了那张脸。
再次相遇,已是半年后的某个黄昏。在云家集纷扰的行人中,他与她不期而遇。四目相对,她下意识的想要回避,眼角的余光却在不经意间扫到了他的笑。不知是不是老天爷刻意的安排,好端端的天气,竟忽的起了风,跟着又落起雨来。她随着他的脚步,跑到了偏角的一处小店里。那店里卖的都是些女儿家喜欢的小玩意儿。她为了躲开他的目光,便无意的在那些胭脂水粉,绒花朱钗中流连,却一看相中了那只玉屏风。
店铺的主人告诉他们,这玉并不是什么好玉,因为里头杂质太多,莫说是打造玉器、玉镯,就是想要打造一对耳坠,都不好择选。可若是就那么丢弃了,玉匠师傅又觉得可惜。正好瞧见女儿房中的屏风,便照着模样打造了一个。只是这东西,在市面儿上并不多见,所以也就不招人待见,已经在他铺子里搁了许久。若是他们喜欢的话,就卖给他们。
最终,云生买下了那只玉屏风,想要当做礼物送给慧娘。慧娘虽心里喜欢,却又不好随意收取陌生男子馈赠的礼物,便婉拒了。
临别时,云生小声的问了慧娘一句,若是他将这玉屏风当做聘礼,慧娘可愿收下?慧娘满脸娇羞,本不想回答,奈何下巴却不由自个儿控制的点了点。
云生笑了,他将玉屏风妥善的收好,将那把慧娘本意是要还回去的伞又递到了慧娘手中。他说,等着他,最多不过一个月,他便会让爹娘去慧娘的家中提亲。
慧娘不知为何竟信了!回到家中,她便开始耐心的等待,可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一年过去了……她始终都没能等来云生。就在她开始绝望,认为对方的那些言语不过是随意说出的轻佻话时,云生来了,他当真带着他的爹娘上门提亲来了。那一年,她满十七。若非因为身有旧疾,爹娘早就将她许给了他人。可不管如何,她终究成了云生的娘子,云生也终究成了她的夫君。
对于自己的夫君,慧娘也不是没有心生疑虑过。先是提亲那日,云生陌生的眼神,让她恍然间觉得她与他其实并不认识。可她终究不再是那个十四岁的少女,而对方也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所以她将那些变化,归结于二人的成长。其次是云生的性格。她认识的那个云生,虽不爱说话,却十分的爱笑,尤其是那双眼睛,笑起来的时候,里头仿佛装着一颗太阳,但成亲后的云生,虽依旧不爱说话,却也不爱笑了。
慧娘越是回想,这心里头就越是不安,她看着面前那张与云生一模一样的脸,心头渐渐的浮起了更多的恐惧。就好像真的如这个云生所说,这些年围绕在她身边的一直都是两个云生。
她想起大婚之日,那个沉默寡言却在床榻之上犹如饿狼一般,丝毫不曾怜惜过她的云生,也想起婚后第二日,她拖着酸痛的身子从床上爬起来,那个站在门外,一脸关切,却不知道如何言语的,只将一瓶药膏塞给她的云生。还有那个得知他怀有身孕之后淡漠如斯却在她失去孩子之后,不发一言只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满脸痛苦自责的云生……
过往种种,全部都在慧娘的脑海中一一的浮现,两张同样的面孔也在她的脑海中不停的交织着,只缠的她头痛欲裂,禁不住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