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致的生气脸,一点威慑力都没有的样子,于是心里想笑又不敢笑出来,方才还凶恶的眼神一下子温柔了三分,看闺女一样看着女孩子毛茸茸的头顶。
“你还喊!?”绿野春奈一瞪眼,气嘟嘟地鼓着脸叉腰仰起头来,表示自己很不满意这个称呼。
“春奈......小姐...”压切长谷部张了张口,又张了张口,舌头几乎要打结,才别别扭扭喊了一声。没办法,他一手养大的小姑娘非说“小姐”是称特殊职业者的,不许他叫,他却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叫她春奈,于是只好一半一半叫了个连名带敬称。
“死脑筋......”
“......”压切长谷部不知怎么回应今天份的被嫌弃。
歌仙兼定皱着眉坐下,看这对不上心思的俩人一来一往。
“长谷部,你出去。”绿野春奈突然开口,像小时候一样叫他的名字。
“不可......”
“你又顶嘴!我...我我我...我要告诉哥哥。”绿野春奈气呼呼半天,发现自己一身刀法全是人家一招一式手把手教的,打也打不过,于是只能又搬出哥哥来吓唬人。
“小姐,危险......”压切长谷部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对面的小姑娘捏着指头口中念念有词,心里一凛,果然下一秒自己脑袋上就冒出两对毛茸茸的猫耳朵。
又给他没脸......长谷部爸爸真的好无奈。
“出去。”
“恕难从命。”
“......”绿野春奈抿抿唇,垂下了眼眸,薄薄的睫毛闪了闪,碎发摇晃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春奈......小姐。”他上次见她这样的表情是很久前在手入室醒来的清晨,个头小小的女孩跪坐在他身边一夜没合眼,被他摸摸脑袋才回过神,哇的一声就嚎啕大哭着扑在他身上。
“我想......”女孩白嫩的手指从毛茸茸的袖口里伸出来,微微抬了抬,指向对面的付丧神,“和他说说话......”
歌仙兼定。
歌仙兼定挑挑眉,一头雾水地转脸与三日月宗近笑眯眯的神色对上,对方倒是没什么反应,于是又只好回过头来。
压切长谷部一时哑然,心头倏地又涌出许久未曾出现的小偷的感觉。都是偷来的,所有小心翼翼的幸福都是从那位歌仙兼定手里偷来的。
煤灰色短发的付丧神顶着可笑的猫耳,沉默了一会,终于抚胸低头做出让步,“我就在门前。”有所有事情都可以叫我,我在瞬间就可以赶到你身边的地方。
“别别别,你走远点,我不乐意看见你。”绿野春奈不开心地挥挥手。“自己家里头还怕我出什么事?你是瞧不起我还是瞧不起琅玕?”
压切长谷部耷拉着耳朵走掉了。绿野春奈愣愣地盯着他的背影出神,指节无意识地扣扣桌子。
“绿野小姐?”歌仙兼定皱眉叫了一声,还不是很懂自己怎么就被点名了。
“嗯?”猫妖少女一晃神,茫然地回过脸来。“哦,你们是阿咲...接手的那座本丸的刀吧......”
不是“阿咲的刀”,而是,“阿咲接手的那座本丸里的刀”。
歌仙兼定一时沉默,心头微颤不知如何作答。
“你们......还不错。”猫妖少女直直盯着对面温柔的脸,似乎沉入什么回忆里,眼里慢慢泛起水色。
“多谢夸奖。”歌仙兼定冷笑了一声,客套话就挂在嘴上。
绿野春奈也没有生气,将自己的眼光从对方蜷曲的紫发上收回来,挥挥手似乎要打散回忆,“抱歉啊......”无奈地挠挠头,“我觉得你们都很好...你们一直照顾着阿咲,可是我不知道什么......也帮不了你们...”
难道赌错了?三日月宗近心头一凉,脸上却仍然是笑眯眯的,“绿野小姐不必内疚,大概是我等与小姑娘缘分不深吧......”
“不......”猫妖的眼神总是不小心向歌仙兼定那里飘去,“我也不想看到......”
“哎......偏偏是今天来的......大概老天也想要帮你们吧......”
一期一振开口想问,却被三日月宗近在桌下按住了手腕。
“你们如果真想知道什么......”猫妖少女直勾勾盯着歌仙兼定,放任自己沉入回忆,“就让他去问吧。”
“我......吗?”歌仙兼定红雾弥漫的眼眸沉沉不见底,小小的希望在血色深处闪闪发着光。
“嗯.”猫妖少女圆圆的眼睛垂下来,对歌仙兼定招招手,等蜷曲的紫发靠在自己身边了才轻轻出声,“你就......”她喉头酸涩,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于是只好努力吞咽口水想把喉间的委屈悲伤一并吞进肚子里去,靠在了紫发付丧神的耳边,“这样说.....”
歌仙兼定迷惑地眨眨眼,看看自己同僚又看看猫妖少女,最后还是点点头站起了身。
另外两把刀也跟着起身,于是只留猫妖少女独自坐在宽大而厚重的深色木桌前,她自打说完了话就垂头沉默着,周身浓重的悲伤与窗外疯狂压抑的雨声应和。
“歌仙......先生。”她生涩地叫出几十年没叫过的名。
“嗯?”歌仙兼定走了几步了,疑惑地转过头来,三日月宗近颇感兴趣地也跟着回头看。
“我能......摸摸你的牡丹花吗......”她眼里的水汽多到让歌仙兼定惊异一个人的眼睛究竟能装多少泪水。绿野春奈小时候皮得很,歌仙教她习字,她总笑嘻嘻地不好好听讲,反而永远对他胸前的牡丹花有惊人的兴趣,于是常常一手抓着他的袖口一边伸着白白嫩嫩的小手去摸那朵花,歌仙总是一手护住自己胸前的花朵一手轻轻弹一下她的脑门,温柔又无奈地说“春奈写完一张字就可以摸一下”。
总是这样,温柔地教导她。
从来没有生过气,严格但是永远拿她没办法。
“啊......”歌仙兼定低头看看自己胸前牡丹,他这几天太慌张,忘记给灵力温着,花已经开始发蔫了,在方才的战斗中不知沾上了谁的血,垂头丧气地又带着诡气的艳丽。
“不对。”不是这样的。
——“练完一张字就可以摸一下花花哦。”应该是这样的回答。而不是犹豫的单音节。
“啊,抱歉。”猫妖少女被对方的迟疑叫醒,不好意思地晃晃脑袋,泪水汪汪的又急忙挂上笑容,“我......太唐突了,一时走神......失礼了...”她反复道歉,声音渐渐被庭中急雨声淹没。
“您去吧。”猫妖少女微微屈膝,低垂的头颅不肯抬起。
“你......”其实可以的,可以摸一下的。歌仙兼定张张嘴,对面女孩的淑女礼生涩但漂亮,看得出受过极好的教导。
“没什么。”他只好赶紧回应,猫妖少女却未动,毛茸茸的后脑勺对着他,小小的肩膀颤抖起来。
“啪嗒。”与狂躁雨声不同的,水珠打在地面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那么失陪了,绿野小姐。”一期一振先开口,拉起一脸茫然的歌仙兼定转身出了门,三日月宗近笑了两声,也回了一礼,道了一句失陪就离开了。
猫妖少女慢慢直起身,平日里喜气洋洋的圆圆脸蛋上泪流成河。“呜......”她几乎要狠狠扑上去抓住那个歌仙兼定让他不许离开。
“长......长谷部...”猫妖少女抹了一把泪,像受了极大委屈的小孩子,视线里模糊一片,跌跌撞撞喊着压切长谷部的名字冲出门外。
压切长谷部正坐在长廊下看着庭院里瓢泼雨幕发愣,他不想让她生气,于是纠结又听话地选了一个不是那么近又不是那么远的地方坐着。
“长......呜...长谷部...”
压切长谷部一愣,震耳的雨声与雷声中似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软软的,有点委屈,带着极大的信任与依赖,像对他来说不算久远的记忆里猫妖小姑娘叫他的样子。即使是错觉,也不能让她受委屈......他慌忙四处看,猫妖少女正朝着他跑来,看样子并不想从廊下绕了,直直冲进雨幕里。
哭着来的。
他一下子慌乱起来,又气又惊,来不及窃喜她许久未见的依赖,来不及思考,傻了一样也跑进大雨里。
“呜哇长谷部啊啊啊啊!!!”猫妖小姑娘见他回应,一瞬间哇地大哭起来,脸上泪水混着雨水成行往下淌,张着嘴巴也不顾雨水是不是会流进嘴里,猛地在雨中扑进陪自己长大的付丧神怀里。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不要哭不要哭,我去打他们,我去给你出气,不要......”
“呜哇!!我好难过啊长谷部!!”
“那我狠狠打他们!”
“呜啊啊啊!”
“怎么办......不要哭...你哭...我...我很难受...”
“呜啊啊啊啊——”变本加厉。
“呜......”
“呜啊啊啊——我...嗝...我好难过啊——我想歌仙,我好想他,他为什么不要我了呜啊啊啊——”
“又......又是...呜......”
“他教我淑女礼教我写字教我弹琴,我......我都没有忘,他为什么不来检查我了呜呜呜呜——我想摸摸他的牡丹花,他从来不会拒绝我的呜呜呜呜——”
“呜......字...明明我也有...我......这个我没有办法...”怎么办嘛,他又变不成歌仙兼定...好绝望啊......压切长谷部鼻尖发酸,还是努力撑起外套护住猫妖少女。
“我......长谷部...我真的好想他啊......”
“我知道......”
药研藤四郎灰头土脸举着好不容易扒出来的猫脸杯子站在待客室门前,抽着嘴角看那两个在大雨里抱头痛哭的家伙。
他敢打赌,春奈小姐一定是故意把杯子藏在柜子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