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纸鹤发呆,想到陆修远教她叠千纸鹤情景,突然又来了兴致,起身去往对面陆修远的房间,打算拿点折纸过来,无意中看到他床头柜上有个不打眼的小匣子。
江未语瞄了一眼门外没人,轻轻打开来,见到里面放了一串彩色小葫芦。
葫芦?
江未语拧着眉心,为什么陆修远这里会有一串?难道那天晚上的葫芦并非是风吹的,而是他刻意藏起来的?
想到有这种可能,江未语沉住气,不动声色地把小葫芦给放了回去,等陆修远回来的时候才装作无意间提及,“这些贝壳的颜色太单调,要是有彩色小葫芦衬着就更好看了,你说对吧?”
陆修远神色莫名地望着她,“之前说想要贝壳,结果买了葫芦,这会儿有贝壳了,你又开始怀念葫芦,那你到底是想要贝壳还是葫芦?”
“我……我两样都想要。”江未语道:“只是很可惜啊,我的葫芦都被风给吹了。”
说完,仔细观察着陆修远的表情,见对方无动于衷,她决定再给点提示,看他招不招,“对了夫君,那天晚上你睡得晚,有看到被吹出去的葫芦吗?”
“没有。”陆修远淡淡道:“我们俩的房间相对,葫芦挂在你那边,又是临窗方向,被吹飞了我怎么可能看得见?”
“那你喜欢小葫芦吗?”她眨巴着眼睛看他。
陆修远抿嘴,“不喜欢。”
“不喜欢你还买?”
“那不是给你买的?”
“除了给我买,你敢说自己没偷偷买一串藏起来?”江未语一脸鄙视,就只差直接点明他偷了她的东西还死不承认好不要脸。
陆修远一听,瞬间反应过来,合着她已经发现他装在匣子里的那串葫芦,如今设套给他钻逼他承认呢!
“可能是隐卫们帮你捡回来的,只是我没太在意,所以忘了。”
江未语:“……”这么蹩脚的理由,怕也只有陆大少爷你能编出来了。
吃完饭,陆修远又要走,江未语急忙道:“你还有事要忙啊?”
“嗯。”
江未语心想不就是上柱香,哪里扯得出这么多道道来,“能不能带上我?”
“可以。”陆修远爽快道:“只要你不乱问,我就带你进去看看。”
“我肯定很乖。”江未语才没兴致打听他的事,主要是待在船上什么事儿也没有,太无聊了,想找点事情做消磨消磨时间而已。
陆修远果然带着她往岛中心的庙宇而去,进去看到下人们在清理一尊玉雕像,而原本该摆放灵位或者神像的祭台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于是江未语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就落在玉雕像上。
这一看,可不得了。
这雕的,可不正是陆修远在船上画的女子吗?
难怪不让问,原来供奉的是这位。
也是,本来他的心思就不正,哪还敢光明正大地供奉到京城去,也只能在这里给她建庙立雕像了。
江未语很想知道这到底是怎样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生前得陆修远百般惦记也就算了,死后还能得他这般对待。
江未语觉得,这辈子要是也有个男人这样对自己,那她就算是死都没遗憾了。
只是很可惜啊,自己年纪轻轻就嫁了个心里有人的夫君,这辈子是指不上了,只能望着下辈子。
陆修远见她对着玉雕发呆,问:“好看吗?”
“好看。”江未语点点头,“就是……就是没有眼睛,怪怪的。”
这玉雕做得很逼真,若非知道是死物,江未语险些还以为这是把活人裹在里面弄出来的,因为实在是太像了,像到就算没有眼睛,她也能在第一时间认出来这就是陆修远在船上画的那位。
“眼睛会留到最后点。”陆修远道:“我亲自来。”
江未语恍然大悟,“合着你作画的时候刻意把眼睛列为重点,就是在练习?”
“嗯。”
一个轻微的点头,再一次证明此女子在他心中不可撼动的地位,江未语摸摸鼻子,还真是啊?夫君你这么当着自己新婚妻子的面承认别的女人在你心中有多么的重要,这合适吗?
“怎么了?”陆修远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没事,好着呢!”江未语很不愿意承认她其实有那么一点点的酸。
“下人们刚在岛上摘了野果,很新鲜,你要不要去尝尝?”
“酸不酸?”江未语问。
“都是熟果,甜的,怎么,你想吃酸的?”
“是啊!”来几个酸的舒缓舒缓郁闷的心情。
陆修远掐着手指算了算日子,“这不对吧,我们大婚才半个多月。”
江未语起初没听明白,等明白了,抑制不住地脸红,瞪着他,“胡说什么,谁告诉你一定要怀孕才会想吃酸的了?”
况且当着被他视如己命的玉雕,他还能淡定地跟她谈论生儿育女的事儿,这是没心没肺呢还是心太大了?
看她恼羞成怒的小模样,他勾了勾唇,“去吧,让下人带你去尝尝,我一会儿就来。”
“好。”江未语转个身,跟着下人去了外面的棚子里乘凉。
没错,是乘凉。
不管是京城还是江南,早已经冷入骨髓,这里却热得不像话,早上的雾气一散开,午时太阳就热辣辣的能晒疼皮肤,若非陆家专柜上的某种保养品有很好的防晒功效,她都不敢出来了。
江未语过去的时候,小丫鬟们早就给她准备了座位,采来的野果洗得干干净净放在白瓷盘里,红的绿的都有,饱满成熟,香味十分诱人。
坐下后,江未语随手拿起一个尝了尝,又水又甜,生津止渴,是她从来没吃过的果子,不由得多吃了两个。
没多久,陆修远也过来了,就坐在她旁边,吃了一个果子才道:“要成功把那双眼睛点上,我还需要一点时间练习,可能,还得在岛上再待十天半个月。”
江未语道:“船上的食材已经不多了,咱们撑不了那么久。”
“这个无需你操心。”陆修远挑了个熟透的红果子递给她,“每隔一段时间,海港那边都会有人固定来给岛上送食材的,准够。”
江未语点点头,“那好吧,你是当家的,你说什么都对。”
陆修远低笑一声。
“笑什么?”她咔擦咬了一口他递来的红果子,真甜!
陆修远道:“我在想,当初遇到那个满身傲骨的江未语哪儿去了?”
她一下噎住,这……该做的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还想让她像初遇的时候那样跟他杠着来?这是为她好呢还是给她挖坟呢?不过,“你要是喜欢,也可以的啊!”
反正她不是那么死板的人,自己嫁给他是因为有求于他,只要他高兴,别做出危及她性命的事儿,让她怎么着都成。
不就是装一下高冷,这有什么难的。
“不喜欢。”他拒绝。
“那你喜欢现在的我?”
陆修远斜睨她一眼,“你觉得呢?”
江未语再一次摸摸鼻子,开个玩笑而已,谁还不知道你迷恋某个女人都快成神经病了。
“吃完了。”江未语看着桌上空空如也的盘子,“我要回去捣鼓我的贝壳,你慢慢弄你的眼睛去吧!”刚好她也不想看见,糟心!
陆修远目送着她走远,这才去往偏殿继续研究玉雕工艺。
这才没多大会儿,刚才送江未语回去的小丫鬟就急急忙忙来道:“大少爷不好了,少奶奶被螃蟹钳子夹伤了手。”
陆修远马上扔下手里的活,“在哪儿,快带我去看!”
“已经送回了船上。”小丫鬟道。
陆修远呵斥道:“那你还不快走,愣着做什么?”
小丫鬟吓得一哆嗦,她是有多久没见过少爷发火来着?
晃神间,陆修远早就朝着船边飞奔而去了。
江未语的手已经被懂医术的隐卫来看过并且包了药,跟粽子似的,见到陆修远大汗小水地跑上来,她很惊讶,“你不是在干活吗?这会儿来做什么?”
陆修远没说话,目光落在她包得严严实实的爪子上,声音有些沉,“怎么弄的?”
“就、就我在沙滩上看到了大螃蟹,想说把它捉回来,结果不小心被它给夹伤了。”
“让人看过了?”
“嗯。”
“伤势如何?”
“没事啦!小伤,不信你看。”她说着,举起爪子来活动了一下,不小心牵扯到伤口,疼得龇牙,不断倒吸气。
“还说没事,这么不小心。”陆修远走过来,动作轻缓地把那层白布拆开来,看到伤口不浅,眉头一下子拧了起来,“被夹到的时候,你是不是还用力扯了?”
“……嗯。”虽然很不想承认,可是她的确这么干了,那一扯,该死的螃蟹夹得更厉害,直接出血,可疼死她了。
“你以为螃蟹都跟我一样,能纵容你不听话?”陆修远一边说,一边动作轻柔地重新给她包扎上,又说,“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别跟螃蟹过不去,把它拿起来放到水里,它自然就会松开钳子了。”
“我哪知道啊!”江未语撇撇嘴,这不是第一次被夹到么?
不过话说回来,“你是不是因为我受伤才回来的?”这不太可能吧?
陆修远在她心里,那可不是一般的黑,晚上狠狠要完她,第二天早上就能穿上衣服不认人的那种。
要说他能放下那么重要的人专程跑来看她,打死她都不信。
“不是。”他淡淡道:“回来拿点东西,碰巧听到下人们说你受伤了,就进来看看。”
听听,她就说嘛,哪有那么好心啊?“哦,那我没事了。”
“既然伤着了,就好好待在房间里,哪也别去。”临走前他又嘱咐。
折腾这么半天,江未语也累了,顺嘴道:“放心吧,我不会给你闯祸拖后腿的。”她哪有那么蠢,只是因为“依附关系”不得不放软了性子而已,脑子和原则这两样东西,她可没丢呢!还能在同一只螃蟹手上吃二次亏不成?
接下来的几天,因为受伤的关系,陆修远没敢碰她,也没强迫她去他房间睡,毕竟在这么热的地方,江未语再也不用冷得瑟瑟发抖,晚上甚至还可以开窗睡。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陆修远雕玉的手艺日渐长进,终于敢直接对玉雕像下手了。
然后这天,举行了一个小小的祭祀仪式之后,他开始点睛,几乎是一气呵成。
江未语也在旁边,若不是亲眼看着他雕,她还以为真是把人眼珠子给嵌进去的,眼睛一出来,整个玉雕像就“活过来了”,看过的人无不称赞,就连那位雕刻大师都对陆修远竖起大拇指,说这位大少爷只要认真做某件事,绝对能成为那个领域的佼佼者。
陆修远淡然一笑,不置可否,显然也是默认了雕刻大师的话。
事实上,这话还真一点都不夸张,陆氏商会名下这么多的产业,陆修远要想把它做得更大,就必须了解每个行业沉在表面下的本质以及最容易被忽略的细节,只有把这些抓到手,才能进行突破推陈出新。
可见那么多的产业,他对每一种的了解都不会少,甚至能细化到底层作坊里的配料和生产过程。
陆修远这样的人,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什么东西到了他眼前都能很快地抓住几大要素,所以让他来做一件从来没做过的事——雕玉,一旦上了心,那么想要学精就不会是什么难事。
玉雕像上这双活灵活现的眼睛就足以证明一切。
点完睛,接下来正位的事就交给工匠和隐卫们了。
因为太重太珍贵,动作必须轻而缓,所以用了好久才让玉雕像正位。
等把主殿里打扫了之后,陆修远就让人把香炉搬来,第一个给玉雕像进了香。
工匠和雕刻大师不是陆家人,自然不会掺和,而剩下的丫鬟婆子,全都排着队去进香,她们中有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玉雕像是谁,只是依照少爷的命令行事罢了,而少数陆家的老人则一眼能看出来,这是当初被陆家赶出家门逐出族谱的大小姐陆清绾。
知情的婆子们也仅仅是感慨一声,谁也不敢说出来这是谁,更不敢乱嚼陆清绾是怎么被赶出家门的。
江未语细心地从这几个婆子脸上看到了复杂的情绪,她眼眸微闪,怎么感觉那几位认识玉雕像本尊呢?
眼睛点完,也祭拜完毕,陆修远终于提到了回程之事。
江未语还挺舍不得的,这么美的地方实在罕见,今日一别,往后都不晓得还有没有机会来看。
陆修远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每年我至少都会来两趟,你若是喜欢,可以跟着我来。”
“嗯嗯,好的。”江未语乖巧地点点头。
陆修远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做什么?”江未语警惕起来。
陆修远道:“你的手是不是好了?”
“……还有点疼。”
“这都半个月了还疼?”陆修远皱皱眉,回房以后非要亲自拆开来看,江未语不肯,把手缩起来,“疼着呢,你就别给我雪上加霜了。”
“还装?没被调教够?”陆修远凝目,那双眼睛一往她身上落,就让她止不住地哆嗦。
陆修远拉过她的手,把上面的白布拆开来一看,伤口早就痊愈了,也没留下疤痕什么的。
江未语羞窘得想钻地缝。
陆修远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坐好,“这都要回家了你还在害怕什么?”
也不是害怕什么,就是觉得吧,他为了某个人来的这地儿,搞得这么隆重,然后又跟她同床共枕各种爱抚,心里头别扭。
陆修远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你知道岛上供奉的那位是谁吗?”
江未语摇摇头,“不知道。”就算猜到了什么,她也不可能傻到直接说出来,这不是找死么?
“是我母亲。”
陆修远才说完,江未语就觉得自己被一道雷给劈中了,母……母亲?
为什么是母亲而不是那什么……
陆修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时冲动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了她,不过潜意识里却觉得她不会刨根问底。
江未语的确是没问,她被雷劈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所以,她一直以为的“某人”其实根本不是“某人”,而是他生母?——还好没把这荒唐的猜测说出来,否则这会儿糗大了。
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满城飘雪了,到处都充斥着新年即将来临的喜庆气氛,易白亲自骑马来城门边接陆修远夫妇。
江未语挑开帘,再一次见到了这个清远高华宛如谪仙般的男子,一时愣了神。
陆修远啪一声替她放下帘子,黑着脸吩咐车夫,“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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