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绵绵的天气一连维持了多日,似也在哀悼着有人的离世。然除了皇家贵胄有人薨世外,宫中一律忌白,除却绛云殿一片愁云惨雾,楚昭仪的死似乎也并未在宫中掀起多大风浪来,前一刻尚且还在议论纷纷的众人,后一刻便早已将此事抛诸脑后,再不提起。
楚玥死后第二日入殓,以昭仪之尊葬入妃陵,皇上下旨着近身宫女采荷守陵三年,绛云殿其余宫女奴才亦被分派到各个宫中,诺大的绛云殿霎时间人去楼空,好不凄凉。
楚昭仪入殓后第三日,天空放晴,空气中仍带着雨后的清新,少了烈日下的炎热,却多了几分凉爽。
西郊城门外,一辆马车避开官道停靠在出城的另一条小径上,夕若烟携着庆儿站在马车旁,而面前所站立的两人,赫然正是已经入殓葬入妃陵的楚玥以及聂辰。
褪去一身锦衣华服,楚玥一身平常百姓的装束,长发也只简单挽了一个云髻,再以一支素净的白玉簪正正插于髻间,虽没了往日彰显尊贵华丽的金钗玉环,倒也是小家碧玉,清丽脱俗。
夕若烟静静凝望着面前一身普通装束的楚玥,她此刻脸上的笑容却是她从未见过的。仿似自楚玥入宫后,她所在她脸上见到的笑容均是温婉大方的,却也是滴水不漏,不显露真实心境的,如此刻这般洋溢着幸福的模样,倒是她第一次见到。
“夕御医。”楚玥率先打破沉默,微风略略拂起两边的碎发,日光姣好,却远不及她此刻脸上的明媚:“这一次多亏了你,大恩大德,楚玥今生没齿难忘。”说着,楚玥便屈膝将要跪下,夕若烟眼疾手快,忙伸手扶住了她。
“还是个有身子的人呢,行这么大的礼,也不怕委屈了腹中的孩子。”夕若烟淡淡抽回手,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却再无了几日前那般凌厉。
一听见孩子,楚玥便也不再过于执着于这些虚礼,双手轻轻放在仍是平坦的小腹上,一颗心忽然很不是滋味。
几日前,她当真是以为自己必死无疑,那瓷瓶里的药也真是让她疼得死去活来,哪怕是在最后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她也从未奢想过自己还能有再生的那一刻。
一瓶药不知让她昏睡了多久,只知道自己是在哥哥的雅晴流觞小屋中苏醒过来的,而睁眼看到的第一人,便是聂辰。
见楚玥沉默,夕若烟立时便知道了她的忧愁之处,深深叹了口气,语气也愈渐柔和了许多:“那日自绛云殿离开后,夜里采荷曾偷偷瞒着你来景祺阁找我,她声泪俱下,说只要我能够保你一命,她甘愿替你去死。原本我也不是一个会用以命换命这种阴损法子的人,奈何采荷苦苦哀求,还以命相逼,我便顺水推舟,设了一个假死的局以求瞒天过海。”
所谓的毒药到底不过只是假死药罢了,能够暂时令人麻痹呼吸,失去知觉,在外界看来犹如一具冰冷的尸体般。奈何这药性不过只有短短几个时辰的效用,再加之楚玥尚且怀有身孕,她唯恐伤及腹中胎儿,药量更是生生减了一半不止,剩下的时间更为紧迫。
假死这局她早早便让庆儿出宫通知了楚训,再加上她与祁洛寒在宫中来个里应外合,昏迷了的楚玥很快便被悄无声息地送离了皇宫。至于那以楚昭仪身份被安排入殓下葬之人,不过是被易容换貌的采荷罢了。
只可惜了采荷,虽有了一颗忠心护主的心,到最后却也不过落了个悲凉的下场。
提起采荷,楚玥的心里也很不是个滋味。想想在这深宫里的日子,她又有哪一天不是活在勾心斗角之中,人与人之间相处不是算计便是陷害,唯有一个采荷对她忠心耿耿,不欺瞒,不算计,一心一意只为她而着想。
不错,她是一心想要离开皇宫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但却从未想过会有人因自己而死,尤其那个人还是一直陪伴着自己,不离不弃的采荷。现如今她虽是得偿所愿了,可她欠采荷的,她今生今世都无法再得以偿还,又如何能不心痛愧疚。
“你也别太难过了,对于采荷而言,活在宫里被人一直当奴婢使唤,动辄打骂不休,死,或许尚是一个解脱。”见她如此伤怀,夕若烟心中也是不忍,何况她在宫中待了太久太久,对于宫里的生存之道又怎会不清楚?若说采荷的死对楚玥而言是一个莫大的愧疚,倒不如说是成全了采荷,只愿来生,莫再入宫廷。
“采荷是个孤儿,很小就入了宫,她说,她最不敢奢望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以一个自由身站在宫外。如今,她竟是至死也不曾达成这个心愿。”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转,楚玥抬起头,忽而轻声一笑,道:“不过,我会替她活下去的,代她看遍世间风景,代她过她想要而不敢求的生活。只但愿来生,她能够生在平凡人家,过着最平凡的一生。”
楚玥心中对采荷有着愧疚,采荷为她而死,她却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采荷最后一面也未曾见到,这一生,她怕是都再也无法释怀了。
一旁的聂辰眼见着楚玥难过却也做不了什么,唯有紧紧搂住她,给她最大的宽慰和支持。
一时间彼此沉默下来,微风自耳边呼呼吹过,偶有一两只雀鸟跃上枝头发出喳喳之声,竟是显得格外的安静。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们快些赶路吧,不然在天黑之前,可就没有落脚的地方了。”夕若烟催促着他们启程,庆儿立时会意上前递给聂辰一个包袱。
望着手中突然出现的包袱,聂辰微微有些错愣:“这是?”
“以你们如今的境况不太适合抛头露面,所以我让庆儿为你们准备好了干粮以及几身换洗的衣服,里头的盘缠,应该也足够你们抵达江南,另外再置上一处房产,想来也是绰绰有余了。”
“多谢!”聂辰感激涕零,对着夕若烟便是深深作了一揖,这一拜,夕若烟倒也坦然受了。
“夕御医,不知可否移步,我有话要说。”楚玥轻声唤了一唤,明亮的眸中泛着清澈的光芒,夕若烟略略一怔,便随她移步至旁边的柳树下,楚玥方才轻语道:“若烟姑娘,我知道你与皇上情投意合,虽不知为何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但经此一事,我只想劝姑娘一句,人生路上波折不断,往往意外来得令人措手不及,若因旁的事情让两颗心有了间隙,那可就当真是不值了。”
楚玥微微转身,当目光触及到那个自己心心念念,亦深爱着自己的男子时,忽然会心一笑:“聂辰与我,一如姑娘与皇上。都说旁观者清,我这个局外人却是看得比谁都清楚,皇上对若烟姑娘之心堪比日月,情深且意重。”
楚玥的一番话无非是在劝夕若烟当要珍惜眼前人,只见她顿了一顿,上前附在夕若烟耳畔不知微微低语了几句什么,只见夕若烟身体蓦地一怔,抬头看向楚玥的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此话当真?”
楚玥含笑点了点头,夕若烟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表达此刻的心境了,是庆幸,是欢喜,还是震惊?
阿风,竟然、竟然从未临幸过楚玥。
突来的消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原来他真的没有背叛过他们曾经的誓言,哪怕在其位有多么不容易,他竟依然遵守着对她的承诺,一生一世一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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