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似如今这般好好将养着,也不过就是短短几年的光阴。若要让她去和亲,那跟推她去死又有何分别?
“所以你舍不得你们北朝的九公主,便要让小十三来和亲吗?”云烈恼了,更让他为之生气的,是因为将心思动到小十三身上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日思夜念之人。
夕若烟也随即反应过来,敢情这是云烈在拐着弯的试探她呢!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恼,反而温声细语的解释道:“自古两国联姻,无非就是为了国家安宁,百姓免受战乱之苦。我知道,十三公主在南诏国颇受宠爱,你舍不得她和亲,南诏王和王后也舍不得,可倘若,这是她自己的意愿,你又还会似现在这般气急败坏的来找我兴师问罪?”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一句“她自己的意愿”着实是让云烈震惊到了,他可以牺牲自己的幸福来保全南诏,却不愿看到自己最疼爱的妹妹也沦为联姻的牺牲品,可方才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云笙是他的妹妹,自己这个妹妹是什么性格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想要她心甘情愿的来异国他乡和亲,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倘若这话是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的,他定然是不会相信,可偏偏,这话却又是从一向谨慎的夕若烟口中说出来的,他便不得不有几分怀疑了。
冷风徐徐吹过,额前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开来,夕若烟抬手随意拢到耳后,面对云烈一脸的震惊,却并不愿多加解释:“我知道,想要你在一时之间就接受这个消息是有些难度,我说服不了你,索性,不如就让事实说服你。”
云烈一怔,夕若烟却不再看他,转身望向桥下湍湍流过的河水:“十日之后就是团圆节,只要过了那一日,在你们临回南诏国之前,我一定可以证明给你看,有时候和亲,并非就不是因为两厢情愿。”
还有十日的时间,她有信心能够在这段时间里撮合两个原本就互相有意的人,倒时候既解决了眼下的难题,又成全了一对有情人,岂非不是一段佳话?
云烈一时还未从震惊之中回过味来,夕若烟却不愿继续在这儿陪他吹着冷风,独留下伫立桥头吹着冷风的云烈,扬声唤来溪月便一同扬长而去。
起初溪月还有些担心,可现在见着夕若烟完好无恙,一颗心便也定了下来:“师叔,那个什么南诏国王子,你真的认识?”
夕若烟点点头,继续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着:“是,上次大朝会的时候便认识了。”要不是因为这云烈,她上次也不会险些就嫁给了北冥祁,成为祁王妃,从而断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不过前尘往事不可追,那些事溪月不知道,现在自然也没有要让她知道的必要,索性夕若烟也就点到而止,并不再多提从前的事情。
好在溪月也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只要知道那人对她们没有威胁,便也不再问了。
突地想起一事来,夕若烟顿住脚步,回头望着溪月:“今晚我会宿在祁府,你先回去好好准备,不必跟着我了,明日,我再静候佳音。”
“好。”溪月点头应下,正要转身,身下足尖一顿,却少不得要多问上一句:“如果,你当真发现她并不像你所想象的那样,或者,你发现她从始至终都是怀着目的接近你的,你会怎么做?”
对于柳玉暇,她是没有多少感情的,所以即便到最后发现此人有问题,她也不会有多少牵绊。可师叔却不一样,那么多年的交情了,要是蓦然发现一切都只是一场算计,甚至只是一个阴谋,那又当如何自处?
这个问题是真的难倒了夕若烟,由始至终她都未曾想过柳玉暇会有什么问题,现在突然出现了这些事,倘若一切皆如溪月所言,从何选择,这倒真是一个难题。
况且,柳玉暇实在知道了她太多的事情,倘若最后做不成朋友,那些事情也是绝对不可以传出去的,故此,或许她也得狠心一次了。
眼看着夕若烟有些为难,溪月倒不是一定要逼她,想想便也就算了:“好了,师叔也别想太多了,一切事情,还是等今晚一过,明早再做打算吧。那我先回去了,师叔自己路上也小心一些。”
夕若烟点首,溪月也不做逗留,择了一个较近的路程便回了醉仙楼。
站在原地,夕若烟遥遥望着不远处的河流,偶尔一个波浪翻起,一如她此刻的心,竟是再不能一如既往的平静如常。
是夜,月朗星稀,夜空一片黑蒙蒙。
溪月趁着深夜无人悄悄行至祁府西角门处,素手对着角门叩了三声,声毕,一个穿着碧绿色衣裙,外披素白斗蓬的女子走出。斗蓬宽大遮去了女子的容颜,身形细看之下,却恍若有种夕若烟的影子。
二人打过一个照面,溪月小心搀扶着女子行走在夜幕之中,一路行去皆是小心谨慎。
与此同时,祁府内雅致水榭中,烛火摇曳,剪影重重。夕若烟同祁洛寒各坐两侧对弈,寂静夜空下,偶尔传来一两声蝉鸣,别的,倒也算得上是安静。
“长姐觉得,那人真会上当吗?”一子落下,祁洛寒憋了一个晚上的话终究是忍不住道出了声。
夕若烟抬眼瞧他,微微一笑:“心急自然会露出马脚,你我只需耐心等待,明日一早,自有好消息传出。”
夕若烟自信满满,祁洛寒手中紧紧捏着一枚黑子不落,心事重重,倒不似当事人一般坦然自若。
“你输了。”
清淡如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祁洛寒蓦然回神,待将目光重新放在棋盘上之时,却发现自己的黑子不知何时已被白子全全包围,再无任何生路可言,不禁一阵唏嘘:“长姐棋艺精湛,我自愧不如。”
言罢轻轻放下手中黑子,祁洛寒低首垂眸,颇有几分意兴阑珊。
许是看出了他的心事,夕若烟倒也没有立即戳穿,反而开始仔细地收拾起棋盘上的玉子来:“都说命里事乃天注定,我偏不信命。有道是事在人为,有些东西,自己不去争取,又怎知那不是自己命里该得的?”
夕若烟一番话说得极其隐晦,白日里那些话她只和祁零说过,祁洛寒并不知情。
她这个弟弟的确是耿直木讷了一些,但人却不傻,只要从旁侧击一下,她相信,朽木亦能成才,更遑论玉石经过雕琢,又如何不能散发出夺目的光辉?
祁洛寒在有些事情上并不善言辞,太多的心事往往都是憋在心头却不知该同何人说起。有些时候,他是很想将心里的事告诉自己这个长姐,可奈何长姐太过聪明,心思也太过玲珑,他反倒是犹豫了。
夕若烟倒也不逼他,见他迟迟不言,便也只当作自己全然不知情罢了:“前些时候楚将军送给了我一个红木盒子,那盒子精妙绝伦,又上了一把以玄铁所铸造的精致小锁,我拿在手中端详了一整个晚上都不得其法。
可你说巧不巧,月光照耀下,庆儿同我说那盒子上的鸟儿眼睛格外的传神,我细细一看,这才发现了其中的奥妙之处。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所谓的锁并不是真的锁,鸟儿的眼睛也不是真的眼睛,表面所见不过只是虚假之象,心之所想,或许才是真正的解法。”
祁洛寒默了许久,心中一直反复揣摩着夕若烟这番话,细细斟酌之下,忽然之间竟茅塞顿开,喜笑颜开道:“多谢长姐一番提醒,我明白了。”
夕若烟唇角含笑,心中却极是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