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宫已着人去一催再催,不久,产婆与大夫都双双先后赶到。
夕若烟已动了胎气,有了早产之象。故而遣退屋中众人,只余了产婆、大夫并几名丫头屋内伺候,其余众人皆在外焦等。
赵嬷嬷候在门外一遍一遍地祈祷着上苍;庆儿抱着忆璇业已哭得泣不成声;唯那男子背靠廊柱,虽不言语,担心之色却是明了。偶有侍从上来说上两句,均被他怒吼一声遣退,便再无人敢上来多言。
夜色已深,清凉的孤月高高挂在夜空。
行宫灯火明明,暖烟阁前聚集众人一片,偶有声声喊叫从屋内传出,均牵动众人心肠,哭声更扬。
司徒菀琰本也担心,却也心知担心无用。她定了定心神,细细分析了眼前形势。
如今行宫均已被叛军包围,侍卫长现今不知生死,她们虽未被囚,可想要向外传出消息却是难上加难。
定睛望了眼凭柱而立的男子,又瞧了瞧默默祈祷的赵嬷嬷,把心一横,抬步上前。顿了顿,轻轻唤了声:“赵嬷嬷!”
赵嬷嬷心弦紧绷,忽听一唤,心下惊了一惊。睁眼一见是司徒菀琰,才稍稍稳下了心神,颔首一礼:“秦夫人。”
“我心中仍有一惑,还请嬷嬷解答。”司徒菀琰开门见山。
赵嬷嬷垂头,目光不自禁望向紧闭的房门,犹豫三分,终点了头。
司徒菀琰松了口气:“贵妃娘娘的真实身份并无外人知晓,圣上也有意隐瞒,可经此一事,怕是再也瞒不住了。”她有意一顿,目光环视四周,见无人注意这边,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容我多嘴替娘娘问上一句。当年杨家蒙难,一场大火将整个丞相府化作灰烬,那一夜,火光映红了大片靖安城的夜空,据说,无人逃生。敢问嬷嬷,当年你是如何死里逃生?他……又是何人?”
司徒菀琰玉手遥遥一指,正是凭柱而立的男子。
赵嬷嬷心里揪痛,一番话再次揭起已经结痂的回忆。她忽然双手掩面,痛哭出声。
知她是杨家旧仆,忆起往事难免难过,却不想竟会如此般这样痛彻心扉。司徒菀琰取出怀中丝帕递与赵嬷嬷,想了想,玉手抬起拍了拍赵嬷嬷颤抖不已的肩膀。
强忍了许久的心酸一次爆发,赵嬷嬷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哭了许久,待得眼泪流干,这才接过丝帕拭了泪痕。
几个呼吸吐纳,赵嬷嬷渐渐稳了稳心神,目光睇向那男子,诉道:“我与他本是丞相府旧仆,我是夫人的陪嫁丫鬟,也算小姐的半个乳娘。”
“那他呢?”
“有一年大雪,他晕倒在丞相府外,小姐见他可怜,便好心将他收在府内做了个养花的小奴。后来得知他不能开口言语,身子一向也不好,便听了大夫的话,请了个先生教他习武强身。”忆起往事赵嬷嬷仍觉一如在昨日,眼眶湿润,忙抬手拭去,“他本是孤儿,府中人只唤他‘哑奴’。旁人皆都欺侮他,只有小姐待他极好。现今……现今他叫尹浩。”
“尹浩?”司徒菀琰喃喃,默了片刻,又问:“那……你们又是如何逃出生天?他又怎能说话了?还
有,他……为何竟会成了祁王之人?”
司徒菀琰心中犯疑,这些事情件件都是个谜团,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赵嬷嬷痛苦摇头,两鬓花白更添沧桑,年迈的脸庞花颜不再,两道泪痕盈盈,满是苦痛不堪。
房门忽然从里打开,有丫头出来兴奋出来禀报:“生了生了,娘娘生了,是个小皇子,是个小皇子啊!”
众人大喜,再不顾其他,一拥着入了房里。
尹浩悬着的一颗心也终是落下,冷峻的脸上难得浮现一抹笑容,正要迈步跟进,却是在下一刻顿住了脚步。笑容不再,垂下的双手渐握成拳,眉宇间一层阴郁覆上。
产房内已被略略收拾一番,天气尚冷,窗棂只微开一瞬,血气未退,仍旧满屋腥气。
夕若烟疲乏不堪,虽顺利产子,但身子极虚。
庆儿当先扑向床榻,二话不说便已声声哭泣出来。
赵嬷嬷也算松了口气,由司徒菀琰搀着走向床榻。她蹲在床前,握着夕若烟冰凉的玉手,得知母子平安本是喜悦,可再一瞧着她苍白无色的脸庞,泪水再一次决堤而下。
司徒菀琰抚慰着赵嬷嬷,再看着榻上极其疲累的夕若烟,到底是开心的:“真是可喜可贺!天佑你,天怜你,母子平安,是个绝顶漂亮的小皇子呢!这下咱们常乐可算是有伴了。”
夕若烟本是累极,耳畔却少不了这些人的叨叨。再听了这话,苍白的唇瓣堪堪掀起一抹弧度,勉勉强强挣了眼皮。
她唇瓣干裂,张了张口却是一字未出。勉力从绣被中抬起手来,遥遥指着某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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