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两个,老师说,只有坚持到底,才能把事情做成。”
就像乌鸦喝水,不断地往瓶子里扔石头,终于喝到了清冽甘甜的水;还像神笔马良,不断地画啊画,终于画成了大画家。
爸爸很高兴,奖励她一块大白兔奶糖,但是姐姐鼻子里嗤一声,说:“神经病。”
没关系,她不生姐姐的气。
过了会,那老头探头进来,把手里的花生袋子递给她:“囡囡,我和姐姐去忙点事,你在车里乖乖剥花生吃,等爸爸和姐姐回来好不好?”
塑料袋里,有剥好的白花生仁,有空空的花生壳,还有没来得及剥的带壳花生。
囡囡接过塑料袋,不安地看窗外:“你们都走吗?就留我一个小孩子在这?有鬼来了怎么办?会把我吃掉的。”
老头失笑,指了指隔壁车。
车里,三个大小伙子正在打扑克,袖子撸到半肘,嘴里都叼着烟。
“小刘哥哥他们留下来陪着你,要么,你去他们车上待着?”
“不要,味道臭。”
她可不爱闻烟味了。
想了想,拿手指了指那台三洋录放机:“我能拿姐姐的机子听《白雪公主》吗?”
“能。”
这种时候最适合提要求,她还想再提,但一时间想不出更多的了。
临走之前,老头又去跟小刘打招呼:“囡囡在车上听故事,你没事瞜一眼就行。她可乖了,听故事能听一两个小时不动。”
小刘点头:“得嘞,易叔您放心。”
老头这才放心离开。
有人吹响了哨子,除了这两辆停在中央的车,其它的车陆续灭灯,车上不断有人下来,汇入了离开的队伍。
***
囡囡抱着录放机听故事,声音拧到最大,这样才能把隔壁打牌的声音给压下去。
《港台金曲》被她扔在一边了,新放的这盘磁带是童话故事。
听完A面,她吸溜着鼻子又调到B面。
“她终于抽出了一根火柴,在墙上一擦,哧!小小的火苗冒了出来……”
囡囡低头捞起个花生,送到嘴里咬开,用力掰开壳,脑子里同时盘算着很多事。
卖火柴的小女孩太可怜了,外国的小朋友们真不友爱,也不说照顾一下。
姐姐虽然对她凶,但从来不对小姜哥哥发脾气,她要不要求求小姜哥哥,让他把弄坏口红的事给认了呢?
这儿太冷了,喘气都是白的,她都有点冻感冒了……
突然间,头顶响起砰的一声巨响,是有什么东西猛然砸下,与此同时,车身剧烈地震了一下。
响声和巨震激得她眼前一黑,录放机从她膝盖上摔下去。
摔得没声响了。
录放机一停,她才发现,这周围好安静啊,有那么一瞬间,风声都听不到了。
她缓了好一会儿,嘴巴微微张着,手指间还捏着一粒花生仁。
隔壁车上黑洞洞的,小刘哥哥他们不是在打牌吗,人呢?都哪儿去了?
她仰头看车顶。
车顶壳原先是平的,但现在,凹出个人形,四肢大摊。
她盯着那个人形看,把花生米攥进手心。
两边的车窗上渐渐挂下一条又一条的血痕,天太冷了,很快就冻凝了,从车里看出去,长长短短,不像是红的,倒像是没剪齐的黑穗子。
过了会,车顶传来窸窣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在上头爬。
再然后,一只手探了下来,就扒在车窗外。
那不是手,像剥去了血肉的手骨。
她愣愣瞧着。
她其实不怕骨头,有一次,幼儿园附近的中学扔了一批生物课教具,有动物标本,也有人体骨架模型,放学的时候,好多小朋友又怕又好奇地围在垃圾堆边看热闹,只她不怕,她挥舞着大腿骨,舞了一套自创的绝世剑法,然后被来接她放学的姐姐拎着耳朵揪走了。
窗外的那只手骨慢慢攥起,划拉着车窗。
声音很难听,哧啦哧啦。
囡囡咽了口唾沫,紧张地挪着屁股,慢慢下了车座。
她动作很轻地拽过边上爸爸的一件黑色大棉袄,把自己整个儿罩住,然后安静地、蜷缩着、躺了下去。
哧啦哧啦,那声音还在响。
咔哒一声,是车门把手被拧动了。
呼啦一下,风声灌进车里,是车门开了。
塑料袋被风吹得哗啦哗啦响,响声又急又密,花生壳骨碌翻滚,在车座上、在棉袄上,花生衣最轻,一片一片的,飘在车外的夜色里。
囡囡死死闭着眼睛,手心里汗津津的,那粒花生米硬硬地硌在掌心,也硬硬地硌在心上。
我藏好了。
你不会看见我的。
你看不见我。
你一定看不见我。
易飒回忆了一下,毫无印象。
陈秃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小姐,你每年才在这住几天?再说了,这儿人员流动那么大,我都没见全过。”
也对。
易飒把药剂瓶一起放进塑料袋:“怎么住外头了?”
姓马的挺能来事,见人就叙同胞情谊,求到陈秃门上,她还以为怎么着都能混到一张睡觉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