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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不是你先释放恶意与我动手?我瞧你躲在暗处护卫田氏那一伙打手……”
面对指摘,公孙离目光平静坦荡,反倒是机关师自个儿说着说着,底气不足,声音渐低。
见状,公孙离只得叹了一声。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与我们走一趟吧,朋友。”
说完又看了一眼裴擒虎,后者心领神会。
一把抓起青年机关师丢在肩上。
这里离田宅太近,方才打斗动静虽不算大,但也不能保证不会惊动田氏的人。
青年机关师:“……”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作为机关师,他的观察力和细心比寻常人都高,自然看得出来眼前二人与自己交手那会儿都没尽全力,仍是游刃有余,怕是俩高手。若自己不配合,难说他们会如何处置自己。
于是,识时务道:“好。”
公孙离与裴擒虎将机关师带到附近一处酒楼雅间,确定无人窥视偷听才放心关上门窗。
坐下盘问:“说罢,姓甚名谁,大半夜鬼鬼祟祟偷窥田宅有什么意图?”
青年机关师反唇相讥:“小娘子大半夜鬼鬼祟祟,潜入田宅偷窥,又有什么意图?”
一侧的裴擒虎攥紧硕大拳头,冲着青年机关师舞了舞。
不客气道:“阿离问你,你就回答,油嘴滑舌的小子!”
青年机关师:“……”
威逼之下,他只得叹气服软,哦,他这不是怂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便起身叉手一礼,生硬道:“我姓连,名景。‘虎啸而谷风声,龙举而景云属’的‘景’,一个没什么名气的普通机关师。”
语气听着敷衍没啥诚意。
裴擒虎没什么反应,公孙离却不好糊弄。
她揭穿青年蹩脚的敷衍之词:“没什么名气的普通机关师?名气或许是没有,但‘普通’绝对称不上。机关术入门难专精更难,想要有所成就,不仅要求自身要有天赋,还要有个经验丰富的机关师领路。你先前那一手操控机关丝的手段有点儿傀儡术的痕迹,要么是家传绝学,这说明你出身机关世家,底蕴深厚;要么就是有个博采众家之长的师长,手把手教你。”
世上不乏天纵奇才能无师自通,但绝不包括眼前的连景。
他有天赋,但天赋没高到那种程度。
连景被堵得哑口无言。
“你既不是田氏之人,夜探田宅有何目的?总不可能是路过。”
连景被逼得无法,这回没顾左右而言他,道:“因为我怀疑田氏族长田春谋害我恩师……这次赶来长安城也是为了查一个真相。若真是田春做的,身为人徒,自然要为恩师讨一个公道。白日在悦君楼没买到田氏的情报,便决定入夜过来探一探,或许有什么收获,就遇见了你。”
结果将公孙离误认为是田氏的爪牙,二人便大打出手了。
“你怀疑田氏族长田春害了你的恩师?”
连景的回答超出了公孙离的预期,连裴擒虎也诧异,暗下用眼神向她询问连景此话真伪。
“对!”
连景郑重点头,不似作假。
公孙离垂眸思忖,她先前没仔细观察连景的穿着,如今再瞧,她发现连景的确是在孝期,还是重孝,只是在外行走不得不做些更改,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
等等——
她倏忽瞥见连景背负的机关匣,侧面刻着一枚小小的牡丹纹。
机关师跟每个创作者一样,也会在自己作品上留下独属于自己的印记,这几乎是每个机关师的习惯,区别在于纹刻位置和图案不同。看到那枚有些眼熟的牡丹纹路,公孙离眼皮轻颤。
有件事情她要跟连景核实一下。
“你口中的恩师是授你机关术的人?他是不是也姓连?”
连景诧异地看向她:“对,你怎么知道?”
公孙离不答反问:“……那你背着的机关匣行囊,也是你恩师留下来的遗物?”
“你怎的连这也知道?”
公孙离:“……”
“连”姓并不是非常常见的大姓,有名有姓有一定年龄还用牡丹纹的“连”姓机关师就更少了。
关于连景口中的恩师身份,公孙离基本能锁定目标。
“是连笙大师?”
连景闻言惊得原地起身。
猜测得到证实,公孙离吐出一口浊气,声音带着几分轻颤。
“居然是连笙大师,他何时仙逝的?”
“你……你认识家师?你又是谁?”
连景上前两步,第一次仔细端详眼前的兔耳少女。
不确定地道:“我以前……并未在恩师那边见过你……”
公孙离看他的目光也带着几分复杂,似乎没想到会这么巧合——
连景竟是连笙大师的徒弟!
连笙大师出身寒门。
他于机关术一道有着惊人天赋,脑子里更不乏奇思妙想。为了学到更多机关相关知识,连笙主动投身某机关士族当客卿,靠着天赋和能力深得主家看重,几年下来就闯下不小名声。
没几年,效忠的主家卷入皇权之争,后因政斗失败而倒台。
树倒猢狲散,他也从那时沉寂下来。
几十年来一边周游各地,一边用所学机关术帮助普通平民。
“在下公孙离,曾与连笙大师有过几面之缘,受其指点,学了不少机关术技巧。”
只是没想到再听到连笙大师的消息,他已不在人世。
连景看向公孙离的伞,喃喃道:“公孙离?难道你是……我想起来了,老师先前与我传书的确提过,说是碰见一位赤诚有趣的小娘子,她以伞为刃,其心性与能力,巾帼不让须眉……”
如今看来,那位小娘子多半就是眼前的公孙离。
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二人面面相觑,说不出的尴尬气氛在空气中蔓延。
裴擒虎左看看右看看,挠挠头:“阿离,你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个连笙大师?俺怎么不知道。”
阿离私下乐观善谈,每次任务结束听到什么好玩儿有趣的,即便别人不提不问,她都会主动跟人分享。裴擒虎自信记性还不错,但他的确没从公孙离口中听到“连笙”相关的内容。
往日亲密无间的伙伴有了他不知道的秘密,莫名有些吃味。
于是,裴擒虎又暗中瞪了眼连景,眼神有些凶。
“一次任务。”
说完,她又温声补充:“连笙大师隐居多年,不喜欢被人背后谈论,就没告诉你们。”
认识连笙大师完全是个巧合。
彼时因情报任务需求,她化身舞姬在某贵族举办的宴会上献舞。连笙大师跟那位贵族有些私人交情,也应邀出席。他意外看穿公孙离另有目的,本想插手阻止,但在得知公孙离此举是为了保护忠良、拿到扳倒贪官的贪腐证据,不仅没揭穿她,反而暗中帮忙打了几次掩护。
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
裴擒虎这人憨实,听到这理由连连点头:“哦哦,这是应该的。”
即便背后谈论,连笙大师也不会知道,但公孙离此举是出于对大师的尊重,没什么好说的。
公孙离眉目染上轻愁。
“可上次与大师通信,他说他一切安好……”
她还记得连笙大师说过,待他身子骨走不动了,他便安安心心定居一处,将他这些年的机关术体悟心得整理一番,编撰成册,让任何一个热爱机关术的机关师都能借阅学习。
他出身寒门,更知寒门机关师求学无门无路的辛苦。
这样的人,缘何就没了?
“恩师是突发重疾去的……那病来得又急又重,我听到消息赶回去,衣不解带地侍疾两日,恩师便……”连景年轻的脸上浮现悲恸难忍之色,勉强用理智压下,他缓了缓情绪继续道,“前一阵子,我帮恩师整理书册遗物,从他随笔中发现蹊跷,这才千里迢迢赶来长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