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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白炽灯的光铺散开来,从文成业头上落到肩膀,将他整个人照得纤毫毕现。
林晚星和她的学生分坐在一张办公桌两边。
这大概是林晚星第一次认真凝视文成业。
文成业也看着她。
林晚星没说话。
时间轴缓慢地向前移动,从文成业紧蹙的眉头和拉得直直的唇线上,林晚星大概能猜出他在想什么。
大概是诸如“你想怎样”“你到底想干什么”之类的台词,但怎么喊,都听上去不够狠辣。
所以文成业需要思考好自己的台词,林晚星也在等。
“什么意思?”
终于,文成业清冷的声线响起。
林晚星品味了下这句话,觉得文成业还挺聪明。
但她没有和文成业进行任何虚与委蛇的交流,而是单刀直入:“是这样的,我查了下你这次月考的数学考卷,19、20题正确答桉印反,而你的答卷也同样写反了。”
“老师,当时我在草稿纸上演算好,写到答卷上的时候,正好誊反了。”文成业说。
“嗯,我猜你也是用这个理由。”林晚星把手上的圆珠笔转了一圈,对文成业循循善诱,“可叫你过来,是想听实话。”
“我没有作弊。”文成业重复道,“我只是把答桉写反了。”
林晚星盯着学生的眼睛,笑了下。
她低下头,翻过一页笔记本,在上面徒手画了一张截图。
并写道——
如图,正方形ABCD所在平面与平面四边形ABEF所在平面互相垂直,△ABE是等腰直角三角形,AB=AEFA=FELAEF=45
1.求证:EFI平面BCE;
2.设线段CDAE的中点分别为PM,求证:PMII平面BCE
3.求二面角F-BD-A的大小。
写完题目,她停笔,将自己的笔记本推到文成业面前,旋转360度。最后,她把她的那支圆珠笔,搁在文成业的手指前。
文成业抬起眼皮。
“那做一下这道题。”林晚星说。
“我为什么要做你出的题?”
“这不是我出的题目。”林晚星很平静地说,“这是你‘誊错’几何题的其中一道。”
文成业闻言,目光微怔。
他低下头看了一会儿,乖顺地拿起笔,按下按钮。
就在要落笔瞬间,他突然松开了手。
圆珠笔从他指缝间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文成业抬起脚,踩住了那支笔。
塑料和地面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响。
“不好意思老师,笔掉了。”文成业说。
林晚星认真说道:“文成业,这种程度是没法激怒我的。我大可以领你到教务处,在你面前摆上和你上次月考一模一样的空白卷,你手边会有且只有一支笔。到那个时候,你也会像现在这样,把笔扔掉吗?”
文成业还是看着她,少年眼神中原先的嘲讽意味隐去,但也还没到不知所措的时候。
时间轴继续缓慢向前,操场上学生们的笑闹声,渺远得像在另一个空间。
器材室里格外冷寂。
“那你为什么不这么做呢?”文成业反问。
“是啊,我为什么不这么做呢?按理说,我是应该把你举报给学校的。因为你考试作弊,本质是对其他所有认真学习同学的不公平。”
“所以我问你,为什么不带我去教务处?”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了,在我做决定之前,我想和你谈谈。“林晚星说。
“你不会这么恶心,想感化我吧?”文成业突然身体前倾,压迫感十足。
“首先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作弊呢?”林晚星问。
文成业愣住,突然靠回椅背,没有回答。
林晚星审视着面前的少年:“你对一切都表现出满不在乎的态度,可作弊说明你很在意考试成绩的结果。为什么这么在意成绩?”
“是我在意吗,明明是你们很在意。”文成业说。
“我们?”林晚星顿了顿,“你是说我们老师、家长?”
“不然呢?”
“所以你考得好成绩,是为了满足我们的诉求。”林晚星缓缓说道,“那你很在意‘我们’啊?”
果然,这句话又触及文成业逆鳞,他再度露出压抑的暴戾神色,“老师,所以你还是没回答,为什么不把我送去教务处呢,你是真想感化我?”
“说感化其实也不对。”林晚星向后靠去,说道,“我刚才在思考,像你这样的学生,就算我带你去教务处,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文成业脸上露出讥讽表情。
“你想象一下那个场景:你的父母家长老师全部被叫到一个办公室里,大家围着你,这种情况,你该怎么办呢?”
桌对面的少年脸色冷了下来,林晚星自顾自说道,“我觉得,你应该自始至终都不会说话,因为沉默是最好的自我保护。你作弊那么多次,应该早就想过被逮住该怎么办了吧?”林晚星停了一下,问他,“那你想知道,我会建议学校怎么做吗?”
听到这话,文成业眉头皱了起来。
“你可以闭嘴,一题也不写。但我会建议学校,之后每次考试,都把你放到一个单间里,你的试卷和别人不一样。我能保证,无论你的作弊方式是什么,又是谁向你提供丨考丨试答桉,他都没法搞到这些。到那时候,你又要怎么做呢?”
林晚星不断在说,也不断在观察文成业的表情。
文成业终于有些慌乱。
“请你继续想象一下那个情景,直到你被学校以作弊开除前,你都必须呆坐在一张又一张考卷前。90分钟又90分钟,你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说不了,你也能想象这样的场景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文成业终于无法忍耐,推开椅子站起来。
“我想说,这似乎挺折磨的,你想经历一次吗?”林晚星问。
“你在威胁我,你拿我作弊这件事在威胁我?!”文成业像摊牌似的,突然露出嘲讽笑容,仿佛占据了一切的制高点,“其实说白了,你就是想让我回去踢球,是不是?
“你当然也可以这么理解。”林晚星很平静地说,“我们现在确实需要一个球员。”
办公桌前的少年,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林晚星却没再看他。她而是重新撕下一张绿色便签,在上面写了一个地址,推到他面前。
“本来我很犹豫。但和你聊到现在我突然发现,对你这样的学生来讲,学校的惩罚根本算不上什么,那些都不会让你太难受。”林晚星说。
“所以你想怎样,亲自折磨我?”文成业冷笑。
“怎么会呢?”林晚星笑道,“我一向是用‘爱的感化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