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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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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需先看刑部结案的卷宗,有疑点才能开始调查。

    “后来,台部获得了几个人名,其中有卓西德。当时此人在做小买卖,未露出骤然暴富的形容。另有在木器厂做工的几人也在开店做小生意。便不曾多留意卓某。”

    张屏又施一礼道:“罪员冒昧询问,卓西德与贺庆佑火灾当晚住在北坝乡,当时查案时未曾发现?”

    袁监察道:“卷宗中记录了蔡宅附近几处村落的村民口供,但无外来人士姓名。”

    张屏皱眉,根据卓西德和贺庆佑的供词,他们被官差询问过。

    是这二人在说谎,还是官差漏了记录?

    官差为什么没记录这样重要的线索?

    如果追查这条线索,再加上卓西德曾在木器厂做事,贺卓二人可能在十几年前就被锁定了。

    那么十几年后,散材或不会被杀,刘妈妈和徐添宝也不会险遭不测。

    袁监察再道:“之后,小亭口被封。御史台继续留意小亭口相关水陆道路沿途的城镇村庄状况。推测其中一种可能,是未落网的凶徒携带了部分宝物分散藏匿。”

    冯邰徐徐出声:“监察讲述到此,可否暂一停之,请沈少卿说说小亭口真相?”

    沈少卿拱手:“下官正想请问能否插话,来一谈小亭口。此地作坊关停,真相一直未曾披露。实则亦算与蔡宅火案有关。然从源头讲述,又要稍微说得远些——十几年前,除了御史台,大理寺也在调查蔡会,因他与曲泉石甚有牵连。”

    曲泉石的外祖父湖上老人阳籍被诬陷时,蔡会在江宁做官。

    多年后,曲泉石在九江因制瓷而获盛名,蔡会又任两江督造副使,主管九江御瓷事务。

    蔡会后来的亲家伉采,时任九江察院监察。

    “曲泉石此人绰号瓷公子,仰慕者甚多。陡然失踪,其仰慕者也到处搜寻,一有线索或臆测,即举至官府。针对两三人的尤其多,其中便有蔡会。”

    排第一的,当然是郎家人。

    之后就是蔡会。

    有些说法是,蔡会很想拉拢结交曲泉石,但曲泉石性情孤高,不齿蔡会为人,不肯敷衍与之往来。蔡会怀恨在心,联手郎家二爷,屡屡刁难曲泉石,给他使绊子。曲泉石发现蔡会和郎二爷勾结,欺瞒朝廷,贪污钱款,被蔡会和郎二爷灭口。

    还有些说法更曲折些。曲泉石的仰慕者扒拉出了蔡会在湖上老人被诬陷时正在江宁为官的过往,声称曲泉石一直持有阳家冤案的重大证据,此案仍有幕后黑手未能落网,蔡会这只漏网的小爪牙奉命将曲泉石灭口。

    另有一种格外离奇的,曰蔡会当年在江宁曾痴慕于阳二小姐的稀世美貌,妄图霸占未果。他发现,曲泉石越长越像他姨……邪恶的欲望,黑暗的贪念,终令他向曲泉石伸出罪恶的黑手……

    泉石公子的仰慕者们一边辱骂无能的大理寺,层层相护的黑心狗官,一边把一堆堆此类证据揣测丢给他们。

    大理寺真的查了,确实也觉得蔡会有可疑之处。

    “蔡会发往京里的文书中,曾提到曲泉石性情乖僻,不听郎家和督造处的建议,不肯配合,导致工期延误等等,但亦多夸赞其才华。大理寺之后查到,蔡会十分喜欢瓷器,应收藏了不少曲泉石制的瓷器,还曾找曲泉石订过瓷器,曲泉石婉拒过几次,也答应过几次。二人直接交集不多,非友,亦未有过大冲突。双方的亲近之人和仆从都说两人应没有结过深怨。”

    郎家的人和一些九江当地富商甚至作证说,蔡副使亲切随和,待人甚宽,曲泉石偶有失礼之举,他也不以为意,更常赞美曲泉石的才华,甚至叮嘱郎家不要干扰约束曲泉石制瓷,由他自由发挥所长。

    “调查时,除却怀疑证词与蔡会行事是否有伪诈之处,另一点,方才袁监察已提到,蔡会为官或不甚清白。御史台留意蔡会时,大理寺亦提供过协助。”

    两个衙门都在查蔡会,但查的方向各有不同。

    查着查着,蔡家失火了。

    “蔡宅火案后,大理寺也甚怀疑。蔡会收藏甚多,单说瓷器,尤其大件瓷器,易碎又不便搬运,匪寇何能迅速卷走藏匿?”

    蔡宅断墙残壁中的碎瓷片,没什么特别值钱的,有些看着很精美,经鉴定,亦非古董或名家之物,更不是泉瓷。

    凶犯们搬东西真是出奇的快,眼光也出奇的好。

    刑部抓到那窝匪寇后,从匪窝及周边搜得的几乎全是金银或玉器,没什么名贵瓷器。

    “蔡宅火案后,大理寺主要追查各大典当行、珍玩店铺,及黑市的交易。”

    曲泉石所制的瓷器,倘有买卖,必涉及大笔金钱。有些卖家,尤其黑市卖家,会提前漏出风声,知会贵客。

    当然,大理寺自有线人,这一点沈少卿不会明说。

    “谁知曲泉石案的线索未得到,却意外另有收获,大理寺竟查到贩卖假泉瓷的黑商,又顺着挖出了造假作坊。”

    其中挺大的一个售假黑商,昔日竟是某鼎鼎大名,被官府通缉多年的盗匪。据其后来供认,他数年前不小心打眼劫了一批假货,转手的时候也没发现。其中一个买主是位横爷,找他算账,他磕头赔罪,吃了点教训,几个月不能做营生,索性把剩下的假货出了。岂料明知是假还买的客人竟不少。他又进了些假货卖,发现这种他以前瞧不上的「水头行当」,居然比他勤奋习武,努力打劫,刀口舔血,脑袋挂在裤腰带上,拼了老命劫货再销赃,赚得更多。于是从此洗手从良,不干荤活,只「素素地行此小营生」。凭借多年打劫获得的宝物见识,他还开了自己的小作坊,产销一路。

    他的其中一个小作坊,正在小亭口。

    做着「实器活」,掺点「小水花」。小水花们夹杂在实器里运送,路途查看的卒卫和官差也分不清哪些是平价器物,哪些是造假名器。

    大理寺再查,发现小亭口的「小水花作坊」不止一处。

    和别处的造了假货当真的卖不同,小亭口的小水花是实在水,主顾们都是知水买水的。

    “什么叫跟真的一样呢?我觉得吧,跟真的一样,那就是真的!”

    那一年,那一日,小亭口某小水花瓷器作坊的坊头拿起一只满绘翠绿瓜瓞纹的蒜头瓶,向扮作富商前来查访的大理寺暗探比划。

    “您看我家瓶子这形!这釉!这花儿的绘功!我敲个响儿您听个声儿!您此刻去……咱不能明说的那世上最尊贵之处,一模一样的,就在贵妃娘娘的梳妆台上,真真的丝毫不差!这时节,应是插着一枝娘娘最爱的芍药花吧,淡淡俏粉色。您甭问我怎么知道的,万不能说。您懂吧?”

    裹着富丽大团花织锦袍,围着猛虎纹金黄腰带,戴着嵌彩宝大扳指,浑身刺鼻熏香掺着马牛羊味儿的大理寺暗探,露出刚到京城但不想被看穿的故作沉着神色颔首:“懂。”

    坊头目光中流露出遇到知音的喜悦,继续擎着蒜头瓶转动:“咱家实在生意,什么都与尊客言明。此瓶与彼瓶是有一处不一样,哪里呢,这个底儿!我不蒙您,底儿上,您要刻款也成,我这物件儿都能做出来,难道刻不出一样的款?刻了,实话说,确实,银子,海些。送皇亲国戚,顶尊贵的主儿,也是顶顶的体面!随便请哪位验看!”

    视线拂过暗探转动扳指的手指,与扳指上鲜红艳蓝颜色都挺飘的大石头,又一哂。

    “若您自个儿摆家里,我劝您,不必!说穿了,不就是几个笔画么。咱自己使,要那虚的干嘛?”

    大理寺暗探笑道:“是了,虚头巴脑的,有钱主儿图个快活。”

    坊头大赞:“太对!并您是谦虚了,我瞧得出,您这气度必是大贵的主儿。有雅好的爷爷,怎会没钱呢?只是您比一般人更会花,更通透,识破了浮华,看到了本真!您说那泉石公子,他造这么多瓷器,一窑就忒多件,他一件件的自己搓泥自己捏,跟他外公捏小壶似的,得捏到什么时候去?瓷器,懂行的都明白,是个工序活儿。从土到配到制器,一道道的人工。只要工对了,东西就对。那泉石公子,最多也只是一道道盯着,末了,可能他亲手修修形,底款他自家落上,就是一件泉瓷了。我这土一样,釉一样,工一样,什么都一样,确实只请不出一个真的公子来给您落款,而今谁也请不出了,除非清明或中元节。但除却那款,我们制出来的东西再没哪里与他的物件不一样的,怎就不是真的了?”

    此刻的暗探,未来的大理寺卿邓绪赞同地点头,再爽朗一笑:“挺对。”

    不久后,小亭口所有的小水花作坊尽被秘密端除,此地商户工坊也逐渐迁走,小亭口封停。

    天子脚下,京师境内,曾有过这么个窝点,太不体面。衙门记录中,皆未写明原委。

    但小亭口的事,令大理寺和察院都觉得,丰乐县,或有藏纳。

    “大理寺不便随意干涉地方,亦恐惊扰百姓。正好有察院在此,留心线索之事,尽请察院多劳了。”

    沈少卿的神态语气仿佛此刻正在花间树下品茶闲话,谢赋后脖颈的寒毛不禁一根根支棱了起来。

    丰乐县十来年间一直在被御史台和大理寺密切留意。这事连府尹大人都不知道。

    谢赋自认坦坦荡荡,没什么可心虚慌张顾虑的,小心肝却依旧多缩了几缩。

    自己爬上那个山头准备往下跳的时候,除了张屏,应该没别人看到了吧……

    袁监察从容再接转话头:“蔡宅之案已过去十几年,之后无甚线索,台部与察院官员更替数轮,公务繁多,渐渐疏忽此事。如贺、卓二人,也未多关注。着实惭愧。”

    张屏问:“罪员冒昧请教,裘真在丰乐县做捕快是否为察院安排?”

    袁监察意味深长地凝视他片刻,方才道:“是。但裘捕快起初并非秘察使,本院到任后,才委他此职。裘捕快多年前帮过察院一个小忙,详细缘由不便明说。因他想回本籍,又会些拳脚,机敏踏实,便给了他一份衙门捕快的差事。之后本院忝任此职,刚好谢知县正在各处拆建,又有山上新立庙宇祭祀之事,本院找裘捕快问了几句话,又委任他为秘察使。”举袖向冯邰一礼,“擅自行事,着实惶恐。”

    冯邰淡淡道:“此乃御史台与监察的权责,监察无需此言。”

    张屏又道:“罪员再多冒犯请教,买下那片旧宅的小院,挖掘地道,也是监察的决定?”

    袁监察再凝视张屏:“不是。本院前年到任,此事乃上任监察钱大人定下。那块地久不拆建,察院觉得可疑。但不能仅凭怀疑,便滋扰百姓,动其产业。钱大人上请台部,用御史台经费购其中一宅。购置不久,钱大人迁调,本院到任后,又继续接手发掘。”

    谢赋在心里苦笑,本以为刑部在寿念山刨土,挖个地宫出来算挺离奇了,哪想到早在多年前,御史台已默默在丰乐县城内开工。

    冯邰又淡淡道:“可惜御史台未多留意寿念山一带,倘若在大碗村也购一宅,或前日悬案早能大白天下矣。”

    袁监察再一揖:“大尹见笑了,下官坐立难安。”

    沈少卿微微笑道:“本司甚想知道,监察是否查出线索,不知能否透露一二?”

    袁监察道:“回大人话,一无所得。”

    堂内陷入片刻寂静。

    冯邰、沈少卿、袁监察心绪都很复杂。

    蔡宅火案,曲泉石案,令府衙、大理寺、御史台、刑部追查十余年,但线索一直都在他们眼皮底下。

    贺庆佑,卓西德。

    黄稚娘,潘氏,增儿,陈久……

    两口箱子。

    若非那个将散材尸体放进知县宅院的神秘凶犯,可能这些线索仍隐藏在市井纷杂中。

    十几年前蔡宅大火,真相到底是什么?

    张屏又向沈少卿一揖:“罪员还想冒昧请教一些关于贺庆佑的疑点。”

    冯邰面无表情开口:“此人口供中即有重大漏洞,尔等当时竟未察觉?”

    张屏道:“发现了。他在供认中说,散材给他递了一封恐吓信,内中点出他销赃之事。”

    「月下顺安菜,瓷中水滴溜;明朝二里坡,亭赏烟波酒。」

    贺庆佑说,寄给他的恐吓信中有这样一句诗,点明他将箱中宝物卖给了京城水滴溜巷照子轩的老板「点子绣」。令他恐惧不已,前去和散材谈判。

    但由增儿、羊猛等人的供词可证,增儿散材一伙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此外他和卓西德的供词细节上也多有出入。但罪员想请教……”

    冯邰打断他的话:“卓某曾在小亭口木器厂做工,自行供认进过蔡宅,身上疑点亦多。着尔等在此,少卿与监察屈尊晓之秘案曲折原委,正为之后查案问供时,尔等能明白方向关键。”

    杜吟菁立即连声应承,谢赋张屏只能跟着应喏。

    冯邰半闭起双目,杜吟菁非常识相地施礼谢恩告退。

    谢赋不得不也随之,张屏亦躬身。冯邰视线突然定在张屏身上:“你且留下。”

    杜吟菁一顿,偷偷看了张屏一眼,趋步退出堂外。谢赋很想留下继续听,但看府尊神色,必然不会允许,只好也退下,留张屏独自站在堂中下首。

    门扇再度合拢后,冯邰盯着张屏:“你方才想问什么?”

    张屏道:“罪员想请问,为何当堂擒住贺庆佑?罪员冒昧揣测,是否除了方才所言外,其供词中另有可疑之处?”

    沈少卿微挑起唇角,冯邰眯眼:“你觉得还有哪处有问题?”

    张屏道:“罪员以为,仍是其所述销赃经过处最可疑。京城防守向来严格,又出大案,府衙、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同在调查,盘查更严。贺庆佑不太可能带着锁住的宝箱进入京城。”

    冯邰不置可否地微抬眉。

    张屏接着道:“另外,贺庆佑对那间店铺描述过于详细。”

    只去过一次的店铺,时隔十几年,竟连店铺门口的装饰布置都记得特别清楚。

    “罪员还觉得,柳断丞似很了解点子绣及其店铺……”

    柳桐倚微一怔,继而眼眸更亮。

    沈少卿笑道:“竟能推论至此,甚是难得。真相确实不能仅凭这些线索得出,本司不多为难你。这项隐秘,从未告知外人。那点子绣实则是大理寺的暗桩。”

    一二十年前,点子绣因得罪了狠角儿,被仇家送进大理寺的罗网,便向朝廷投诚。

    明面上,他假装走了门路,花钱雇人背锅保命,其实从此替大理寺做眼线。

    点子绣挺讲江湖道义,与大理寺达成协议,只钓那些真正狠辣的恶犯。

    如此干了几年,他协助大理寺抓了不少恶匪,更在数年前帮大理寺破了一桩大案,擒获几个穷凶极恶的大鬼,也因此被江湖人怀疑。大理寺便做局,将他一起抓捕,再让他在牢中假死脱身,如今应是隐姓埋名,在海外夷国逍遥。

    “贺某所说的销赃之时,点子绣已是大理寺的暗桩。”

    贺庆佑不可能是在点子绣那里销的赃。

    但他对点子绣及其店铺非常了解,那个故事也说得很顺。

    绝不是一个寻常百姓能做到的。

    柳桐倚歉然望着张屏。

    所以,在贺庆佑说出在点子绣处销赃时,他便知道贺庆佑有问题。

    只是未有上官大人许可,他不能透露这些内情给张屏。

    张屏感受到柳桐倚的目光,亦抬眼一看他,以眼神表示并不介意,再向上首深深一揖:“罪员另有个大胆的臆测,想恳请大人恩准一事。”

    冯邰面无表情道:“说。”

    两刻钟后,卓西德被人从牢中提出,带到一间静室。

    张屏、柳桐倚、桂淳、燕修正在屋内等着他。

    桂淳慢悠悠道:“卓老板,真是失敬。昨日桂某走眼,以为你和贺某只是两名富商,未想到竟是两位大王。”

    卓西德扑通跪倒。

    “两位大人,二位捕头,罪民绝非什么强盗!当真良民!天地可鉴!”

    “贺庆佑那边证据已足。”

    “我和贺庆佑不算熟!他的事儿真知道得不多!!!”

    卓西德涕泪直下。

    “罪民上有老母,下有妻儿,都这把岁数了,绝不可能行那断子绝孙的事!罪民也没那份能耐!”

    “我看卓老板很能耐。”桂淳冷笑,“你灭蔡家满门时,怎不想着你的老母妻儿?”

    卓西德以头抢地,捶胸顿足赌咒发誓。柳桐倚有些不忍看,张屏垂下眼皮。

    燕修缓缓道:“口说无用,需看证据。先一层层查吧。首先,你所说两口箱子的来历,即与贺庆佑的说辞有出入。”

    卓西德直着眼睛问哪里有出入,又发下血淋淋的誓言。

    张屏问:“你可还记得当日与贺庆佑抢箱子时,打伤蔡家仆人的地方?”

    卓西德僵住,片刻后道:“记得,罪民肯定能记得!求大人们和差爷们押我去找!”

    次日傍晚,两辆马车和一队骑马的兵卒到达顺安县郊蔡宅遗址附近的某处。

    他们一行人昨日从丰乐县出发,连夜赶到这里,来回辨认,绕了很多路。卓西德看着车窗外,记不清是第几次颤声道:“应该……是这里。”

    桂淳揉揉太阳穴,朝外瞧瞧。

    卓西德哆哆嗦嗦道:“肯定是这,这回没错。这块地方有个弯儿,那边都是高树,这里是矮木丛,并那边有棵大树,罪民都记得!”

    桂淳一点头,喊停车驾,先跳下车,燕修与兵卒将卓西德押出。

    张屏和柳桐倚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

    颠簸近一天一夜,众人皆十分疲惫,连柳桐倚都面容微憔悴,衣摆袖口上沾了不少尘土。

    就算卓西德又认错了地方,众人也想趁机走走,活动一下麻木的腿脚。

    张屏倒仍是精神甚好的模样,他平时不算特别讲究,当下也不显多少狼狈,只是眼周阴影稍重。

    他盯着卓西德的后背,卓西德径望着前方。

    夕阳斜照,晚霞艳红,远处蔡宅的残壁染上了绯色,如……在火光中。

    火……

    卓西德打了个冷战。

    天穹渐暗,一颗孤星甚明。

    卓西德朝蔡宅方向走了几步,忽地停住,定立一瞬,转身。

    这边,这个方向,这条路,有点曲转的……

    转过这一片。

    对,前边有高树。

    再往……

    往旁侧……

    这里……

    一阵疾风拂过,卓西德惊了一跳,盯着矮树中摇曳的碎枝,突地一头扎进树丛。

    桂淳和燕修抢上。

    张屏柳桐倚与兵卒们跟随。

    卓西德拨开乱枝,踉跄向前。

    未久,他在几棵树间停住。

    前方有一块空地,今岁新草的绿色尚未完全覆盖往年衰枯。稍远处,一棵老树扭身斜探出一枝粗杈,像一尊舞蹈的木俑。

    这根树杈,特别适合挂一盏灯。

    如那夜。

    卓西德僵僵转动视线。

    那夜,比现在更黑一点。

    土坑,灯光,树影。

    没错……

    “是,是这儿……罪民觉得是这个地方。”

    桂淳和燕修眯眼扫视周围,再询问地望向张屏。

    卓西德是不是真能寻摸到十几年前的半夜到过一次的树林,他们不太确定。

    不过这个地方……

    树干上有陈年的擦划痕迹,不像是野畜造成,以他们的经验,应该是铲锨之类的磕碰所致。

    这一带的枯杂与新草,也比别处密盛。

    桂淳问:“柳断丞,张先生,挖么?”

    张屏点头。

    柳桐倚道:“二位捕头觉得,是先探再挖,还是直接动土?”

    燕修道:“某以为,先使探铲,若探得有物,定下位置,更能省工省时。”

    张屏再点头。

    柳桐倚亦道:“甚是,还是燕捕头考虑得周到。”

    燕修抱拳道了声断丞谬赞,请几名兵卒取探铲。

    夜渐深,灯火摇曳,兵卒们耐心转动探铲的秆柄,逐次仔细钻探。

    突然,一个兵卒停手。

    探铲下,似触到了硬物。

    卓西德哆嗦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睁大眼。

    众兵卒抡起锨锄,迅速挖掘。

    他们是京师巡防营借调的精兵,擅长挖壕筑垒,熟悉京城及周边的地形土质。这般小活对他们来说比喝水还简单。

    迅速除去杂草残枝及顶土,向下渐渐放缓细掘。

    一个轮廓出现。

    拨扫积土。

    躯干,四肢,头颅……

    埋压了十几年的躯壳回归尘世。

    血肉已化。

    颅骨上空洞的眼窟仰望无情夜空。

    卓西德面无人色跌坐在地。

    “不可能!两位大人,各位差爷!罪民那晚真没杀人,更没埋人!!!这,这……”

    张屏垂目凝望土中尸骨,柳桐倚喃喃道:“怎么会?”

    骨骸身上衣物尚未化尽,看起来是长衫袍。

    织绣精美花纹的绸缎残片在灯火中闪动星点流光。

    “芹墉兄,这具尸骨到底是谁?”

    张屏面容沉着。

    他应该是……

    找到了他,贺庆佑和潘氏会说出实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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