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姨,其实您不用道歉……”
南宫觅了一块山石坐下,对着山下的万家灯火:“如果不是因为您,可能我现在已经死了,死在龙在天父子的手上。如果不是因为您,我也不会走出龙城,走到这里,甚至如果不是因为你……当初的我根本无法成长,早已在龙城的耻笑声中,泯没众人矣,又遑论其他?”
他转头看向她的脸,认真说道:“所以,您不应该说对不起,您应该说不客气。而在此之前,则是我对您说:谢谢您,阿姨!”
夜风吹来,拂动他疯长了一年的长发,以及空荡荡的右袖,但十九岁的脸庞,却流露出这个年龄不应该有的云淡风轻。
他在以很平和的心和口吻,诉说着一件很平实的内容。
梁思琴静静的看着这张脸,心中忽然有点唏嘘,也有点感慨,千般滋味,不足为外人道。但当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衣袖时,终究还是化作了怅然及愧疚。
“但是你的手……”她幽幽一叹道。
“如果能换来阿姨您复活,一条手臂又算得了什么?”南宫笑着打断道,于是梁思琴就沉默了下去。
“再说了……”南宫继续道:“阿姨您都能复活了,难道我一条手臂就不能重生?”
“傻小子,你的意思是……”梁思琴眼前一亮。
“呵呵……”南宫笑而不答,只是说了一句:“法不可言。”
“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小子这么会玩神秘呢?”梁思琴佯怒道。
“那是以前……”
二人相视一笑,然后就这样沉默着。
半响,梁思琴忽然笑着对他说了一句:“南宫书,不客气。”
南宫回望着她,然后点了点头,然后很认真的道:“梁阿姨,谢谢你!”
说完,二人便再次相视一笑一笑,然后便相对沉默。
这样的场景,即使是在当年的那座城,也是从未有过的。
忽有清风徐来,拂动二人的衣袂和发梢,酒不醉人,但南宫的心却有点醉了。不是醉于风中送来的属于梁阿姨的幽香,而是醉于自己的心。
那是一种卸下一切凡尘俗事,获得大自由、大解脱的醉。
那是一种浑身轻松自、仿佛随时会随风飘起的醉。
是心醉。
也是沉醉。
如无车马喧,心远地自偏,嗯,就是这样的心境。
然而此时,南宫意欲远凡尘,但凡尘却似乎不愿意放过他,只因梁思琴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世界这么大,我也想去看看。事实上,我也曾经看过,也总觉得看不够……但是南宫……”
她口中看似喃喃自语,但当南宫听到她不再叫自己“傻小子”,改而称呼自己的姓氏的时候,就知道她是有重要话要对自己说。
果然。
只听梁思琴继续说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你如今不再是当年的小书生了,你是那负心人的传人,你的身上有着他的传承,你是世所公认的下一代南宫青龙,如今的你……怎么能说走就走?”
天下间的负心人有很多,知名的也很多,比如陈世美,比如李甲(注),而出自梁思琴口中的负心人,却从来只有一个。
那个负心人很有名,名动天下。
那个负心人也很有势,势倾百族。
然而也只有她,才有资格把那个负心人叫做负心人。因为他就叫傅辛仁。世人称之为——傅青龙!
青龙学院当代院长,天下十大高手。
是她的丈夫,梁紫的父亲。
这句话说得很轻,但话里的内容很重。
你是下一代的南宫青龙,当代的少院长,在你的上面,是傅青龙的期望,在你的下面,是青龙学院千千万万的师生,很多人唯你马首是詹,很多人视你为偶像,很多人都等着你去接班,去带领他们走向未来,尤其是艾吉岛神龙现世之后,南宫书三个字,更是进入了整个世界的耳中……
人,从来都不是孤独的。人只要还活着,只要还吃饭、睡觉、穿衣、出行,甚至是解决五谷轮回,那就必定会与这个世界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世界这么大,我想去走走。这句话听来固然是洒脱,令人悠然神往,但千丝万缕系于一身的你,试问又如何能够洒脱?
纵使神往,又如何能够飘然身往?
“这……才是您来找我的真正目的吧?”南宫看着她问道。
“嗯。”梁思琴轻轻点头。
“那……这是您的意思,还是青龙大人的意思?又或是兰斯小姐?”南宫又问。
“是谁的意思,重要吗?”梁思琴反问道。
“的确不重要。”南宫点了点头,然后便沉默了下去。
他需要思考。
是的,是谁的意思,这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应该如何回答。准确来说,是应该如何选择。
并没有想太久,南宫便再次开口了。
他依然坐在那块山石上,左手搭着竖起的左膝,手里的酒瓶子随着微风的轻舞一晃一晃,说不出的写意。
他回望着梁思琴,笑了一笑,然后问了一句:“阿姨我问您,青龙大人他……老矣?”
“不老,正值春秋鼎盛。”
“尚能饭否?”
“一日三餐,定时定量,偶尔还会喝点酒。”
“看来您把他照顾得很好。”
“那是当然,因为那是为人妻子的本份……”
“哦,为人妻子……”南宫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真心祝贺道:“恭喜恭喜!”
“你……”梁思琴终于回过神来,嗔怒道:“好你小子,连我也敢笑话?活腻了是吧?”
这一刻的梁思琴,无论形容还是神态,真的很梁紫。或者说,一直以来的梁紫,都很梁思琴。
反正是母女,管他谁像谁?
南宫无视了她的威胁,依然笑个不停,然后将壶中酒一饮而尽。最敬重的两个人,经历过生死劫难之后终于破镜重圆,此事当浮一大白!
“说正事。”梁思琴无奈,翻了个白眼道:“你的答案呢?”
“正事?答案?”南宫把手里的空酒壶扔下山崖,笑道:“本来没有所谓的正事,又何来的答案?”
说着,他站起来,然后很细心的拍去站在衣裤上的石屑,然后往回走。
“如今青龙大人正值春秋鼎盛,还有数百上千寿元可活,又有不知活了多少千年的兰斯小姐相辅,如今又多了阿姨您这贤内助……”
“那么可以预见的是,青龙学院一片光明,并将一直光明下去,又何须我区区一介乳臭未干的小子来领导?”
“还有,阿紫刚才偷偷跟我说了……”
他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笑道:“世界这么大,大家都想去看看……但最想看的那个人,应该是阿姨您才对。她还说,她看见了您和青龙大人定制的旅游计划……阿姨,您骗不了我的!哈哈哈……”
话未说完,他就忽然拔腿便跑。
“……”梁思琴顿时呆在了原地,像个风化了的雕塑。只是这座雕塑的脸为何这么红?火烧火燎的,殷红一片,好像浓得过分了的胭脂。
半响,她终于活了过来,对着南宫的背影大喊:“臭小子,那你是想撂担子不干了吗?”
“如果您非要这么理解的话……”
“那万一将来我们几个老家伙都老了呢!”
“那就等老了再说……”
“……”于是梁思琴又雕塑了。最后这句话,是晚风送过来的,因为南宫已经没影了。
她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狠狠的跺脚,似羞似怒,更似恼羞成怒。本有心追过去赏他一顿肉片炒藤条当宵夜,但想想如今的自己估计都打他不过了,而且家里那丫头说他的身体坚硬无比,就算打不还手,那自己也累得慌啊……
于是满心纠结,又气又怒,真不知如何是好,一时间,这美丽的大精灵竟有点痴了,嘴里说着“女生向外”“胳膊外拐”之类的话。
“他不答应?”
半响,忽然一个温淳的声音响起,一个丰神俊朗的中年书生出现在她的身后。
“你既已知道,又何必问我?”梁思琴没有回头,有点赌气的说道。
“那我早已料到,你又何必问他?”中年书生呵呵笑道。
“哼……说得好像很了解他似的!你可别忘了,他是我一手养大的,算是我半个儿子!”她白了他一眼。
“我虽未看着他长大,但我看着他成长,我一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看着他。所以我了解他。”中年书生理所当然道。
“哼!”
又是一声轻哼,略带不甘,又有点撒娇的味道。
“既然这样……那就再等等吧,毕竟他还小……而且我们的女儿,也还小……年轻人嘛,总要出去走走才行的,不然……你总不忍心让他,变成当年的我吧?”
“那魔族那边,还有艾嘉丽……”
“那是年轻人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处理吧。”
“那南宫家族……”
“那是南宫那孩子的家事,我们也就不要插手了。”
“还轩然那孩子……”
“……唔!你放开我!傅辛仁你够了!孩子们都在看着呢,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
“回去吧回去吧,先回去再说……”
“唔……”
远处附在案桌上的梁紫忽然抬起头,偷偷的瞄了一眼,然后又飞快的趴了下去。
非礼勿言,非礼勿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