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大师好不容易等到拍卖会结束,把所有的采访全都推了,留了陆平在那边应付记者们,自己赶回了住处。
他参加的这次拍卖展是关于珠宝方面的,老人心里高兴,给小孙儿拍了好几样配饰,有吊坠,也有手链,还有一件古董宝石胸针,他记得白子慕喜欢小动物,因此这些也大多都是小动物样式的,转动起来,彩宝在手上散发着莹莹光芒,很漂亮。
贺大师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问了一旁的徒弟马劼:“其他几件什么时候能送来?”
“我临走的时候问了,您拍的那一套小翡翠狮纽印章和翡翠雕龙纹文房四宝还要走个流程,陆师哥说他过来的时候给您老人家带回来。”
“那就好。”
贺大师坐在车上,又高兴起来。
他觉得那几件翡翠材质还算可以,寓意倒是不错,刚好合了今天的好日子,添个喜气。
尽管已经准备好了这些贵重物品,贺大师在车子经过商场的时候,还是让司机停下来,特意去挑了一个玩具熊猫,他还记得白子慕小的时候仰头跟他比划熊猫的时候,那样一个乖巧懂事的小不点,竟然眨眨眼就长成大男孩了。
贺大师提了好几袋东西回来,见了白子慕高兴地连夸了好几声,拍了拍小孙子的胳膊,觉得哪哪儿都是好的,满眼自豪:“好孩子,爷爷之前就知道你能考好!”
白子慕接过他手里提的东西,扶着他老人家进去,“爷爷,今天还顺利吧?”
“那可太顺利了!”
贺大师进去之后,跟在后面提了其他贵重拍卖珠宝的马劼哭笑不得,只能把手里那几袋子东西交给董玉秀,低声对她道:“董老板,这是我们老爷子的心意,今天特意从拍卖展上拍的。”董玉秀看不到,他就把东西递过去交给了雷家人,他去东昌住过一小段时间,知道他们两家关系好。
雷妈妈接过来,没防备手里沉了一下,惊讶道:“这么沉呀?”
马劼:“可不是!老爷子高兴极了,瞧见什么都要买,要不是拦着怕是要把人家会馆搬空……这几样贵重些,最好收在保险箱里,还有这个鸽血红的宝石,师父他老人家说要亲自雕刻镶嵌,我先代为收着,等做好了再送来。”他拿了其中一个巴掌大的红色丝绒盒子,忍不住笑着摇头看了一眼已经走远了的贺大师,低声跟她们道,“师父他手里捧着个玩具熊猫就过来了,一路上念叨子慕喜欢熊猫,这一大袋东西买完就忘!”
雷妈妈听了直笑,一旁的董玉秀倒是带了几分拘谨,一直在同他道谢。
马劼摆摆手,笑道:“一家人,不说这些,子慕考得好,我们宝华银楼都高兴着哪!”
不说之前白子慕送了“转运珠”的图纸,让宝华银楼赚了一笔,只说贺大师一生孤苦漂泊,晚年才得了这么一点“骨血”,贺大师认下的亲人,自然是被整个宝华银楼认可的。
马劼几个人打从心里高兴。
下午的时候,在京城球队训练的雷少骁得知消息,特意请了半天假找过来。
他带了两大束鲜花,捧着站在门口的时候把人都遮挡住,进门先给了两个弟弟一人一个大大的拥抱,兴奋地想抱抱老三,结果试了下没抱起来。
雷东川放下花,倒是把二哥抱起来一点。
雷少骁:“……”
雷少骁:“老三你快撒手!!”
雷二哥在雷东川这里颇有些挫败,他家老三实在太沉了,跟灌了铅似的,他转头又去抱了白子慕,略一用劲儿就给扛起来。这回轮到雷东川着急了,伸出手护着两边,一个劲儿催他:“二哥你快放下他,小碗儿从小就怕高,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哥你别闹他了!”
雷少骁也就抱了几秒钟的工夫,就被雷东川伸手抢走了,这还不算完,防贼似的护在身后,半点不给他碰。
雷少骁逗他:“怎么回事,就许你一个人碰啊?子慕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弟弟,他还喊我一声二哥呢!”
雷东川拦在前头,他个子长得高,站在那和二哥不分伯仲。
他也说不出什么原因,如果一定要找个理由,那就是他最近莫名对白子慕多了份独占欲。
晚上的时候马劼订了一桌好菜,特意请了大馆子的师傅过来做了拿手好菜,切了两只吊炉烤鸭,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
贺大师高兴,开了瓶茅台,董玉秀眼睛还未痊愈不能饮酒,就给白子慕倒了一小杯,让他陪着。
雷东川本来想拦着,但是看着那几滴白酒的量,想了想也没说什么。
雷少骁球队有规定不能饮酒,就在一旁帮着倒酒,他看了弟弟一眼,把雷东川酒杯里换了啤酒,拍了拍他肩膀笑道:“老三,悠着点,等回去之后咱爸还有爷爷那边,肯定少不了要灌你一顿。”
白子慕坐在一旁听到,抬头问道:“就像二哥你们当初考上大学那会一样吗?”
雷少骁道:“可不是,爷爷说是家里的老规矩,怕我们出去之后应付不了,提前练练酒量。”他这么说着,不动声色把白子慕那个杯子换成了茶水,眨眨眼道:“小孩不能参与,等过两年你大点了,再给你补上。”
白子慕笑了下,点头说好。
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初雷家大哥和二哥这一个暑假都没少被训练酒量,大哥还好,喜怒不形于色,反倒是二哥因为喝了酒嘴皮子更利索,没少被多灌几杯,在乡下住了半个月就落荒而逃。
家里长辈们说好,雷少骁就过来跟两个弟弟碰杯,帮他们庆祝了一下,“大哥忙,电话打不进去,我就帮他送了一束花过来。”
雷东川道:“不用这么麻烦,我平时也不摆弄什么花草……”
雷少骁敲他脑袋一下,挑眉道:“榆木疙瘩,你不会送给咱妈啊?借花献佛懂不懂。”
雷东川想了想,是这么个道理,他喝了两杯啤酒思维有些迟钝,二哥这么说他就真抱着两束花过去了,给了董玉秀和雷妈妈一人一大束鲜花,站在那大声喊“妈”,嘴里念叨她们辛苦了。
贺大师都被他吓一跳,反应过来坐在那直乐:“东川酒量这么浅哪?”
“随他爸那边,老雷家酒量都是几杯就倒。”
雷妈妈哭笑不得,收了花让他坐下,但雷东川人高马大按不动,转头还在喊董玉秀“妈”,声音挺足。
贺大师逗他:“东川哪,来爷爷这边,爷爷也有东西送你!”
雷东川走过去,喊了他一声,没有平时那份客气,听着挺亲切。
贺大师从兜里拿出一块手表,给他戴上:“拿着吧,你长大了,以后人前人后的,也用得着。”
雷妈妈看了一眼就立刻道:“不行,不行,贺老先生,这太贵重了,东川还小,他哪儿用得着这么金贵的东西……”
贺大师拦着没让她还,笑呵呵道:“我跟这孩子有缘,也是瞧着他长大的,他既然喊我一声爷爷,做爷爷送点东西也无妨,收着吧。”
雷妈妈:“那好吧,东川呀,还不快谢谢爷爷?”
雷东川反应片刻,忽然噗通一声跪在贺大师面前,贺大师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伸手拉他起来,就瞧见这傻小子一头磕过来,但是跪得太近了,这一下直直磕在了椅子扶手上。
声音太响,全桌的人都安静下来。
雷东川额头比椅子硬,这一下都没让他清醒过来,盯着椅子看了片刻,抬手一使劲就把贺大师连人带椅子都往后搬了两步远,找准了位置,这才大大方方磕了个头。
“谢谢爷爷。”
脸上神情严肃认真,跟过年祭祖拿红包一模一样。
贺大师:“……快起来吧,你这劲儿可真大啊。”
……
一旁的雷少骁坐在那看热闹,转头看到白子慕,笑道:“你平时没少看老三犯傻吧?”
白子慕端着杯子小口喝水:“我哥平时可厉害了,他这是高兴,一高兴就容易这样。”他想了片刻,又补充道:“我哥平时高兴的时候不多,他要做很多事,挺累的。”
“这一年多学得挺累吧?老三也不错,他这分数选学校也方便,以后你们可以挑离着近一点的。”雷少骁跟他碰了碰杯,带了点兴奋道:“你选好哪个学校没有?我明天没训练,可以请一天假出来陪你们转转。”
白子慕道:“我哥在看了,今天下午接了好多电话。”
雷少骁想了一下,就明白过来:“招生办打来的吧?你这分数,也不怪他们抢,怎么样,要不要跟二哥念一个大学?”
白子慕笑着摇头:“我想再看看其他的。”
雷少骁多少有些遗憾:“选了华清?虽然不如我们学校,但是也还行吧。”
白子慕:“唔,我选的有些麻烦,等谈完之后再说吧。”
“我们那会儿都是提前报志愿,现在也不知道你们怎么安排的,行吧,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雷少骁揉了他脑袋一把,笑道,“乖宝,别有压力。”
雷东川被允许喝了几杯酒,他的酒量太浅,在那傻乎乎坐了一会,听着周围长辈夸他分数考的好,下意识开始摇头:“没有,小碗儿考的比我好。”
“东川哪,你也很优秀!你这个成绩挑个好学校也不难,而且你看这次的分数多稳……”
“说起分数,我弟数学考了满分……实不相瞒,这我教的!”
“……”
雷东川坐在那吹白子慕,表情太过自信,要不是他分数摆在那周围的人全都信了。
雷少骁想说话,被雷妈妈捂住嘴,先喂了两块肉,后来见他还想说,就起身给他使眼色:“老二,过来一下,跟我去厨房切点儿水果。”
雷少骁跟着雷妈妈再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脸上表情微妙,听雷三吹牛的时候也没吭声了。
他以前听过谎言说一千遍就是实事,他以为这都是骗别人的,万万没想到他家老三说多了自己都信了。
*
雷东川喝了酒,晚上睡觉的时候倒也安稳。
他酒品还不错,除了喜欢吹牛,倒也没见其他。
吹牛的话里十句有九句都是关于白子慕,那说的,简直比自己考了省状元还骄傲,鼻子都恨不得翘到天上去。
这会儿睡着了,人也安静下来,胸口衬衫扣子解开几颗,躺在那酣睡。
白子慕拿了湿毛巾过来给他擦了擦脸,又握着他手擦了擦,没两下,就被雷东川无意识握紧了,拽到身边一点,低声喃喃喊了他名字。
“哥?”
白子慕凑近一点,到了嘴边的话让他第一次有些紧张,他靠近雷东川耳边很小心地说了那三个字。他第一次这么说,声音很轻,离开的时候起身很快,但即便这样还是看到他哥耳朵肉眼可见地慢慢红了。
白子慕心跳快了一分,轻声问他:“哥,你听见了是不是?”
躺在床铺上的人“嗯”了一声,像是回应,又像是喝醉了无意识的呢喃。
白子慕伸手去扒他眼睛,见他睡得沉沉的毫无反应,只能叹了口气。
他趴在雷东川胸口,听他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脏跳动声,一声声数着,过了好一会都不愿离开。
他从小就跟这个人在一起生活,他们一起长大,经过漫长时间的凝塑,已经变成了这个世界上离不开彼此的存在——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心里有了另一种声音,那个声音明确告诉他,他的那份儿“喜欢”不同于亲情。
他越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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