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进行宣讲和弘扬,并邀请玲子作为宣讲团家属成员,做一场关于大志生平的专题报告。玲子冷冷地说,大志救人是他的本性,跟奖不奖励、宣不宣扬没有关系,还请你们尊重他,给他安宁。
曹凯觉得,悲伤中的玲子多了几分凄凉和成熟的美。
再去找到大志的潭边是玲子的提议。玲子说,他们把她带离那儿的时候她是完全没有意识的,他们没有尊重她的意愿,她是要在那儿多看看大志,多陪陪大志,是要记住那儿的一草一木、一花一鸟、一石一粒的。如果可能的话,如果大志同意的话,她是愿意把自己埋入深深的潭底,和大志永远也不分离的,玲子认真地说。
林家豪对此表示坚决反对,“不能再由着她的性子了!这要折腾到什么时候,还想折腾成什么样子!”
杨淑怡一辈子与丈夫在许多问题上的想法和观点大相径庭,但从来不曾当真反驳过。这一次她给了林家豪正面的毫不留情的反击,“这是玲子一生最大的坎儿,别说她只是想要去看一看,就是她说她要从此隐居在那儿,只要她能勇敢地活下去,我就会支持她!”杨淑怡狠狠擦了一把眼角的泪,“你们没人陪她去,我去!”蒋含烟赶紧抓住好姐妹的手,那意思是说“我也可以去”。
曹凯和林俊一起陪玲子去了山里。
临行前王美丽坚持一起去,后来陆大慧也是去了的。虽然陆大慧并不像玲子那样忍心去看那一潭冰冷的水,但是,她总觉得大志在呼唤她,她必须去抚摸一下水面,就像抚摸弟弟那年轻的朝气的阳光的肌肤,她甚至幻想能在那山间再看上弟弟一眼,哪怕就一眼。
前往山区的路上玲子异常安静,她像守在自己窗前一样守在列车或汽车的窗前,一整天一整天一动也不动。车上来往的人和事与她并不相干,她的心、她的灵魂并不在车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又会借着微弱的灯光或月光开始忙碌。她开始编,她每晚都在编。大家很快发现,其实她编不太动,因为线绳被泪水浸得太湿。
玲子仿佛并没有在意这些,她很有耐心,编得也很执著。她将那九颗粉色的水晶心在小女孩儿的胸前编成一颗完整的心。她的这个小女孩儿是红色的,虽然她一向喜欢用彩色的线绳去编织、去搭配,但这一次她选择了单一的红色,深红色,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路途结束的前一夜,小女孩儿编成了。虽然湿湿的,在淌水,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小女孩儿很像玲子自己。
玲子带着大家翻过山崖,来到一处面对山谷,能够望见日出日落,四周重山环抱、万树层裹且紧临河床的石坡。玲子坐在石坡上便如同化石般再也不移不动,任凭阳光将粉色水晶变幻成满天星星,任凭山谷万物在时间流转中继续上演水彩与黑白交错的游戏,任凭河水或低沉或高亢地不息呜咽,任凭风起云涌、鸟鸣叶飞的山间百态。玲子此时才知,这一切不过是无声无息的自然万物,不过是人借以表达或寄托心绪的介体,情感变了、没了,一切随之消亡。美不再是同一种美,景不再是同一片景,心也不再是同一颗心。所能触摸到的、感受到的、体味到的,唯一没有变化和消亡的是那逝去的、与自己心灵相通的爱人的情和意。大志的盈盈笑靥成了山谷里全部的景、全部的美,他的笑声在山间穿梭回荡,仿佛对玲子有说不够的话、述不尽的情、道不完的意。
夜幕深沉,最后一抹阳光从山尖消散,山林退去白昼的浮躁,归于灰暗,起于宁静。王美丽突然冲进帐篷,“玲子沿河往下走了,曹凯跟去了。”林俊和陆大惠赶紧追了出去。
大家寻声拐进山里,走过一段崎岖又狭窄的山路,便望见那一潭静谧的水,冰冷,没有一丝生息。借着月光,玲子已将自己整个浸入潭水,那儿没有冰冷,只有大志温润的怀抱。玲子气若游丝,发出一声销魂的呼喊之后便没了知觉。曹凯死死拖住玲子。
幽幽河潭泛着淡淡青光,死一般沉静,并没有因为人们的悲伤而表现出些许怜悯。玲子的脸在月光和水波的映衬下,惨白,如潭水般无声无息。林俊发现,在那一刻,曹凯仿佛也失去了魂魄,恍惚起来,对着清冷的河潭直喊。
“大志,你在不在,你能不能看见,你能不能听见?大志,你要是在,你要是能看见,你就答应一声吧!求你了,她就要活不成了!你这样用心地爱她,不是要她死吧!求你了,你答应一声,让她活吧!”
这一夜玲子沉沉地睡了过去。曹凯后来想,那一晚的玲子睡得像个婴儿,一脸的天真和幸福,却淌着流也流不尽的泪。他知道,玲子在梦中一定是与大志相遇了的。
返程的路上玲子淡淡地说,她沉迷了半年,不耻让天下所有人知道她的悲伤和无助,这是大志最不喜欢的,她已经任性得够了。
当玲子将自己浸入河潭,那个与自己神似的小女孩儿被轻轻放入潭水,沉入潭底。她要带着自己整颗的心,带着她和大志全部的爱,在那里与大志相拥相抱,长相厮守,永远也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