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无岁月。而即使是始祖诞生于开天之初的龙、凤、麒麟三族,寿数悠长无尽,也从未料想过会有这样漫长的战争与更为长久的对峙。
九重天之上,如同有双冰冷的眼长久地、静默地俯瞰这片蚩莽的天地间迭起的兵燹纷争,尘埃剥落,十九道纵横划落,苍生鬼神身入局。而即使这双眼暂且阖起,所有冥冥之中划下的脉络亦如磐石之坚,一时间更无卒子可以挣脱这局中之绊。亲族缘仇相纠,人人身不由己地沸血厮杀挣命,尘沙俱下,面目皆已模糊。
时盘古辟定洪荒后一会元,龙、凤、麒麟之开天三族,已呈不死不休之局,长久以来的嫌隙磨擦各有胜负折损,各自消停些日子休养生息一番,此时正是难得的平静世道。
实则各自亦都心知肚明,不过各自厉兵秣马,是水面之下涌动的暗流潮涌罢了。便如此时,通天正仰首仔细端详一番面前这盘随着世事变动断续落子,摆了数千年的珍珑棋局,抬手复又拈起一墨子置入其中,含点着温温的笑轻声叹一句——
山雨欲来。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旋即轻弹指尖,凝出了一子白棋,转首问身侧之人:“此番还有一子,你瞧着,该当落在哪?”
庭外青崖壁上,嶙峋山石,攀生灵草琼花,这一块虽素日无人照理,草木却滋生得格外壮茁,枝藤四下漫长,几乎要将平滑镜壁上的情形全都遮挡去了。
纵横十九路,布一残局。
这日,通天领着小弟子复又来此。不似那些天生天养的生灵入道化形之时多数呈现为成人的面目,通天由伏羲灵琴所化的这个小弟子看起来尚在总角稚龄。他是上清首徒,亦是三清下一代师传目前唯一的弟子,大概是因为深重的童年阴影,是一个相当勤勉而安静的孩子,(划掉)脱离师门传统完全不熊(划掉)。
这个凤来琴所化的孩子,生得极为秀美,隽如画一般。奇异的是,他眉目依稀犹带有几分凤族的模样,于是舒卷的水墨笔致就好像自边角照入了一道熠熠的日月辉光。也许是因为年幼,这些很容易给人以华贵煊煌之感的特质并未凸显,而不过是添了些许工笔的端秀。
三清回到昆仑定居,立下道场。既是久居之处,通天也就循着以前不周山无名谷中的布置,在后山崖壁上凿了一棋局。所不同的是,在从前两耳不闻谷外之事的混沌日子里,这方纹枰的用处不过自弈自娱;而眼下临崖所置的这一局,过了许多年方才纠缠成了这般再分不开的死局。
这不过权且以此记录天下起落之势罢了,通天不是执子之人,亦不愿身入局中。
白子为道、黑子魔门,而开天三族,混混沌沌地皆作卒子摆布,皆不计入其中。
通天第一次携着小弟子来瞧的时候,恰龙凤二族渭水临潼之战初定,赤水两岸百里皆焦土,而他叹息着落定数枚黑子,连缀起先前星罗散落的棋子,正式盘踞成了一条张牙舞爪的囚龙。而白子布为光牢丈栅,错落差互,实则亦是岌岌可危,百尺危楼欲坠。
而此后千百年间再无剧烈的变动,漫长的磨擦博弈中,黑色与白色一子一子地试探着逐渐填满了青石棋盘,牵一发动全局——亦或是全盘的崩毁。
甚至他都不敢自诩看得全盘局势,通天终究仅是一偏隅于东昆仑潜修的仙人,因缘巧合解得一些秘辛,窥得天机一线,眼前所呈现的这黑色与白色的交战,又有多少是他一厢情愿的误读呢?
但其实看不看得清并没有什么关系,通天不过是循个旧例教些东西,顺便逗孩子玩罢了。昔年天下有所忧患之时,青岩弟子入门所聆的训词,统统都被颜老改换作“身在桃源隐,心怀天下先。”这一句。恰逢其时,秉万花谷嗣脉心传的二代三代弟子,多多少少都带了忧国忧民忧天下的一颗文人心肠。
这便是铸就了那句著名的判词——不求独避风雨外——无比鲜明的注脚。
通天无以置噱,在隔世的那段时光中他本身也确而循此经行一生,生逢其时:李唐天下,家国之执,具报以三尺微命;一介书生血热,半腔医者济世之念……逝事仿若川流,皆逐飞光而去。
然再又到了此间,天下混沌,家国何方,身在昆仑隐的通天先生、上清真人,只寻思着想要教会他的弟子如何看明白这天下局势。
量劫一起,苍生入局。他并不愿再次身涉这卷卷洪流,然而此际能够独善其身,不过是由于通天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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