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里怎么了?”
吴岳明一脸的不想说,但是已经开了头,何丽真又是这样,他一肚子后悔,不该脑子一热来找她。
“昆哥上个周末就回家了。”
上个周末。
那就是跟她分开之后,何丽真想。
“他差不多每个月回家一趟,不过一般两三天就回来了,像这样在家呆整整一周很少见。”吴岳明说,“昨天……”
“昨天怎么?”
“昨天晚上他给我打了个电话……”吴岳明的声音小了一点。
何丽真说:“说什么?”
“他跟我借四千块钱。”
何丽真微微皱眉,四千块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关键是看做什么。
“他说没说借钱干什么?”
吴岳明眼睛看向一边,紧紧盯着角落里扔着的一把扫帚,“我只能告诉你他是要拿回家里的,其他我不能说。”
“你不用来这么幼稚的一套。”何丽真挑挑眉,冷言说,“你们这个年纪最喜欢这些,这个不能说,那个不能说,好像什么都是秘密一样。”
吴岳明忽然转过头,瞪着何丽真。
“你知道什么?”他的声音不高,却是一股压抑的声调。“你什么都不知道,别在那自以为是。”
“那你说啊。”何丽真与他针锋相对,“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吴岳明把书包单肩背好,转过身,“不用了。”
“我可以借钱。”何丽真说。
吴岳明要走的步伐停下了。
“把事情说清楚。如果有你觉得真的不能说的,你可以略过去。”何丽真对着他的后背说,“但是借钱有一个条件。”
吴岳明慢慢转过身,说:“什么条件。”
何丽真说:“钱我要亲自给他。”
吴岳明犹豫了一下,皱眉,低声说:“他不让我跟别人说他家里地址。”
何丽真在短短的时间里,从吴岳明的表情判断出,他是真的走投无路了。他很急着用钱,可是却却一时找不到能让他开口借四千的人。
当然,何丽真对于为何他会选择找她借钱,也存有疑虑。但那些疑虑,不是现在该考虑的。
何丽真看着吴岳明,没有说话。她现在完完全全以一个大人的姿态,在跟小孩谈条件。
吴岳明很快就投降了。
“那我告诉你了,你一定要把钱给他。他……他真的急着用的,而且你绝对不能把他家地址告诉别人!”吴岳明舻啬ゲ浒胩欤八嵘绷宋业模
晚上六点,何丽真从银行出来,包里装着一叠钱。
四千块,几乎是何丽真两个月的工资。
她把包紧紧攥在手里,然后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说了一个地址,司机听完皱皱眉。
“这么远啊。”
“方便去么?”
“唉,也行吧。”
车开动,何丽真坐在后座上,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吴岳明的字迹很潦草,歪歪扭扭的。那上面写的是万昆家的地址。
车一直平稳的行驶,开始是市中心的大路,后来上了环城,开了一个多小时,天渐渐的暗下来了。
慢慢的,车窗外看不见高楼,树林多了起来。
等车从路上下去,顺着指示牌,拐进了一条小路。路上坑坑洼洼,何丽真坐在后座上,颠得直想吐。
“我不能再往前走了。”司机把车停在路口,说:“等会回去就太晚了。”
“好。”何丽真也没有说什么,直接掏钱,她平时半年的打车钱加起来也没有这次多。
下了车,外面的空气很清新,凉风一吹,何丽真的脑子倒是比在车上时清醒了。
路牌上指示的,这里是邬望乡。地图上显示,这里是离杨城四十多公里的远郊乡镇。
何丽真回想了一下之前彭倩跟她说的,关于万昆家的各种传闻,只觉得有点好笑。估计没人知道万昆的家居然在这样的地方。他拼命藏着,估计也是出于少年人的虚荣心。
这里柏油马路都没有铺全,路上全都是土。何丽真在路边看了看,有停着准备拉客的摩托车。何丽真过去,把手里的纸拿给人看。
“师傅,你知道这个地方么,离这里远么?”
骑摩托车的人大概二十几岁,也是个小年轻,身上就跟摩托车一样一堆灰,因为热,把衣服卷起来一半,露出肚皮。
“啊,知道啊。”那人操着一口浓厚的乡音,也不废话,直接报价。“五十块钱,去不去?”
何丽真已经走到这了,也不想再耽误时间了,说:“去,那你得把我带到正地方才行。”
“行行,上来。”
何丽真坐在摩托车上,司机转转车把。
何丽真这次可真正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一路绝尘”。她捂着自己的嘴,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沙子。
走出那段路之后好了一些,小路上没有路灯,何丽真虚虚地扶着司机的衣服,偶尔一抬头,看见天边的月亮。
那时她才恍然,自己居然真的就这么来了。
一个二十六岁的瘦弱女人,就这么一路搭着车,揣着钱,来到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就为了那么一个学生。
“你要去的就是前面那家。”磕磕绊绊二十多分钟后,摩托车停下了。
“哎呀,那是干啥呢?”
何丽真正把钱给司机,司机一句话,她转过头看向前面。
因为没有路灯,所以天显得格外的黑,小路右边是一片玉米地,左前方,可以隐约看到一个单层的小房子,房子门口有个院,再看,就看不清什么了。
虽然看不见,但是何丽真听见了。
那里有争吵的声音。
何丽真把五十块钱塞到司机的手里,拎着包往那边走。路是土路,何丽真坐了太久的车,腿有点发软。她紧着走了几步,终于看到了人影。
在院子门口停着几辆摩托,里面站了四个人,把院子口堵住了。
院子里面有亮光,从房顶支出来一根木杆,上面缠了几圈电线,最前面吊着一个电灯泡,正发着昏黄的浅光。灯泡旁,零星地围着几只飞虫。
灯泡下面,一个人站在那里。
是万昆。
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的头发上,显得脸上的阴影更重了。何丽真的步伐忽然停下,她离他还有些距离,但是她却觉得,有那么一瞬间,她像是把他看了真切一样。
他一定还是那副样子,头发稍稍挡住自己的眼睛,眼眶凹深,头微微低着,没有表情,也不说话。
“这都几天了——!?”忽然有人吼了一声,何丽真连忙回过神来。“不是我们为难你!欠债还钱——!现在是谁不讲理——!?”
万昆似乎回了话,但是离得太远,何丽真听不清楚。她拿着包从路上下来,来到院子这边。她离得越来越近,但是那些人都太专注了,没有人看到她。
“你要是拿不出钱,以后也别出门了!”这边打头的是个光头,他指着万昆,说:“这都拖了第几天了!?都他妈一家子垃圾!一家子垃圾——!怪不得那骚货病死了,该——!”
他一边说,猛地往旁边踹了一脚,废物堆被踢倒,哗啦啦地滚了一地。
万昆整个人阴沉沉的,听着那光头的叫骂,他好像要把牙咬碎,才能克制住不冲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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