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路灯下的街道

; 周治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影子，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声音。他感觉自己非常的困倦，在这样的夜晚，他原本是早就应该沉沉睡去的，就像无数其他的人类一样。他重重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疲惫的眼角，那里已经挂上了一丝眼泪。

    一定是因为打哈欠的缘故吧！

    绝对不是因为害怕。

    绝对不是。

    他这样想着，不知道这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后路的小路，究竟要走多远才能走到。他现在无比想念自己那个永远冰冷的家和那张永远乱糟糟的床。他现在感觉自己一定是沾到枕头就能睡着。

    可是他仍然必须要走。他必须要前进。黑暗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他不知道还要走多久。

    就算是已经逃离了这血肉布满的房间，他也仍旧感受不到任何死里逃生的喜悦。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不得不执行的无奈罢了。

    不知道怎么的，他想起了两个月前某个夜晚。

    那天的凌晨三点，他还有三套试卷没有做完。

    没有人能做完的。他已经做了三套试卷，还有三套。一套语文试卷，两套数学试卷。都是明天要上交的。所有人都必须熬夜，但所有人都不被允许熬夜。十二点的时候宿舍外的舍监就会密切地盯着宿舍里任何的光源和响动，哪怕是一个说梦话的人都会招引舍监大妈突然猛烈地推开大门。所有人都在绝望中沉沉睡下，但是周治不甘心。他躲进了厕所的隔间，借着厕所昏黄的灯光，困难地让自己的思绪尽量保持清醒，在天亮之前多写出一笔。

    他知道自己不得不做，每个人都不得不做。

    不是为了什么，只是因为他是“学生”而已。

    学生的任务就是学习，不是吗。

    学生的唯一价值就是学习。只有学习的学生才能称之为学生。

    如果不学习的话，就算是失去了作为学生的资格吧。

    就好像是人类。只有表现得和其他人一样，才能称之为人。

    那些表现得不一样的，人们通常称之为“异类”，或是怪物。

    看啊，一切都没有变化，梅菲斯特。

    少年这样在心里想着。不管能不能看到，不管是超自然的现象还是人类结合而成的社会，不管他是谁，不管是怎样的身份，都没有任何区别。

    冷风吹过，周治感到全身发麻。即使是夏天，夜晚也是很凉的。他开始不再对超自然现象感到恐惧，因为他发现自己对此没有任何办法。今夜小路上昏黄的灯光竟然和几个月前每天都会重复一次的绝望的夜晚重合在了一起，恍惚间让他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也是这样昏黄的人造光线，冷冰冰的。

    也是这样困倦但不能眠的夜。

    也是这样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

    也是这样做着不知道究竟目的何在的重复工作。

    也是这样不得不做。

    永远都一样。

    他也是这样，没有选择。

    就像玻璃缸中的金鱼，无力地吐着泡泡，却逃不出去。

    就算逃了出去，也会死吧。

    是的，我们必须学会飞翔。

    是的，未来肩负在你们这一代人身上。

    面容颓废的中年教师曾经对周治说过这样的话，这也是他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四个月后的那个暑假，他被发现死在濑市中心公园的人工湖里。

    早已被安排好的未来，掌握在他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