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有三分之一的教徒跪下来亲吻过来自教皇国的火漆信,只有三分之一的人是真正的宗教狂热分子。
这就是女王为什么决意用最狠辣的手段来完成这场清洗。
罗兰帝国距离教皇太近,近到当它衰落之后,那些带冠穿袍的人和雅格王国一样,将垂涎的目光投向这个古老的帝国,试图让它像“自由城邦”一样沦为附属城市。而旧神教派在帝国也存在太久太久了,久到它早已朽败不堪,日复一日地朝着淤泥坠落。
“……这一部分旧神派信徒,好比是帝国伤口的腐肉,涂抹药膏不能治愈它,只能将它彻底切割下来,然后再辅以良药,助它恢复。”
——这是女王的原话。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坐在王座上,合上旧神教派推崇的经文,脸庞在霞光下蒙上血腥的面纱。
那是自那天的争吵后,他第一次见到她。
多年的战场生涯,使他听出了隐藏在女王轻柔话语后的号角声,那是宣战的讯号。那一刻的女王,正如所有国王一样,不仅是处理政务的统治者,更是战场上纵横披靡的将军。
“罗伯特·道尔顿。”
女王缓缓地念出他的名字,双手放在王座两侧。
“我以帝国女王之名,问你,是否愿以剑为我征战?是否愿以盾为我守卫?”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碰撞,她没有提及那天的那些话,他的口袋里还放着那份签署于7月15日的帝国元帅委任书。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道尔顿明白她的意思。
血色的太阳坠于西边的地平线,他缓缓单膝下跪,抬手叩击心脏。
——我的剑即您的剑,我的盾即您的盾。
女王以手触碰他的肩膀。
没有牧师,没有宝剑,没有见证者,但那才是真正的授封。
阳光灼目,道尔顿紧紧抿着唇,面无表情地跟随在女王的马车旁侧,他的目光一刻不歇地巡视着,像一只盘旋在天空中的猎鹰。
女王已经以过人的胆魄,将自己作为诱饵,摆在了最危险的地方,剩下的战场就该由她的臣子和将军来厮杀。
如果连仅余的这些都做不好,还有什么资格自称为——
骑士。
………………
当圣玛利亚大教堂的尖塔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道尔顿已经记不清自己打了多少次手势,但……诸神在上,这还是他第一次实心实意地在看到教堂时,如此心生感激。这意味着,女王的第一场战争将迎来胜利。
但是,很快地,他脸上的微笑就敛去了,下意识地将手按在枪柄上。
“道尔顿。”
女王正侧着脸,同街道左侧欢迎的市民问好——海因里希向来不赞成她对平民太过亲和,认为统治者应该时刻保持威严,由此来维持人民的畏惧。
但女王更在意民心所向。
此刻,她眼角的余光刚好瞥见道尔顿的动作,立刻压低声制止。
道尔顿缓缓地把手从枪柄上移开。
阿黛尔收敛了笑容,目光笔直地注视前方。
在通往圣玛利亚大教堂的最后一段石板路上,静静地站着三道的身影。——三名苍老岣嵝的神父。他们和罗德里大主教做差不多的打扮,穿着黑沉沉的罩衣,腰间系着粗糙的麻绳,脚上是草编的凉鞋。
仿照传说里圣人询问暴君他的权柄从何而来时的打扮。
阿黛尔若有所思。
“陛下。”
海因里希策马抵达女王身边,低声询问。
“我将他们驱逐开。”
阿黛尔微微摇头。
旧神教派的人并非一无是处,至少他们最后这一手也来得精准狠辣。三名苍老的神父在人民面前远胜于三千名勇敢的神殿骑士。
“继续向前,然后停下。”
她吩咐。
马车接近三名神父面前停了下来,道尔顿不动声色地上前了一些,如果他们是接受过神殿骑士团培训的神父,哪怕看似苍老干枯,也未必没有一击之力。
喧哗渐渐平息,人群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注视着年轻的女王。
她不仅没有动怒,还依照礼仪朝那三名神父伸出了手,让他们行礼:“先生们,你们在烈日之下等候,如果有什么想要说的,我愿以我最大的真挚来聆听。”
女王亲和谦逊的态度令人们展露笑颜,但是很快他们的笑容就变得不安起来了。
因为,为首的那名神父没有俯身行礼。
与此同时,海因里希认出了他背后的那两名神父。
他们被称为“约翰兄弟”,是北方苦修士的精神领袖。据说他们曾在圣人显迹的地方蒙受神的号召,感于人们总以谎言互相欺瞒,舌头由蛇演化而来,是罪孽之根,于是自己拔掉了自己的舌头,从此以行动来传教。
人们相信他们蒙得神恩,他们的眼睛能看到旁人见不到的预兆。
没有想到,他们竟也是神殿骑士团的一员。
海因里希的脸色微变,想要上前制止为首的神父开口。
但已经晚了。
“神取男人的肋骨制造了他的妻子,她为他之骨中骨、肉中肉、血中血,女人教唆男人犯下原罪,为洗刷那罪的缘故,她该顺从于她灵与肉的主人。”老神父说,他声音嘶哑,犹如夜枭,“而神将权柄赐予祂在地上的化身,将王冠赋予祂选定的国王,由他们来统治世界,这是自然的秩序,是神的旨意。”
女王收回手,目光渐渐地冷了下去:“神将王冠赋予我,这是我生来拥有的权利与地位。”
“那是你窃夺来的!女人执政违背自然规律,违背神的旨意。在教义之中,将这写得清清楚楚!神的怒火为此早早地降临了——旱灾因你而起!这是神的审判与惩戒!”
他背后的约翰兄弟沉默地站起,向前一步,在人们的惊呼声里,两行血泪从他们脸上滚落。
“你这继承巫女之眸的异端,是你亵/渎神的律令,你不配为罗兰之王,你玷污了那张王座,你为帝国引来灾祸,你亵/渎了神明!你有何面目继续戴着那顶王冠?你有何理由继续坐着那张王座?”
老神父高呼,他张开双臂。
“难道你们还不清楚?!难道那双眼睛不是地狱与邪恶的象征?!难道神的怒火不是早已经降临到我们头上!异端与巫女之后侵占王座一日,罗兰就将在灾祸中挣扎一日!难道你们还要继续在触怒神的道路上走下去?”
他苍老而又干枯,嘶声怒吼的时候,凄厉得直刺人心。
隐匿于人群中的几名旧神教徒跟随着呼喊起来——“异端不配治理罗兰!”“女巫!”“邪恶的眼睛”——声浪变大。道尔顿打了一个手势,女王左右的卫兵齐齐抽出火/枪,海因里希家族的刺客们迅速地在人群中抓住煽动者,将他们朝着阴暗处拖去。
老神父还在嘶吼,道尔顿毫不犹豫地抽出枪,对准了他。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枪。
女王不知道何时站了起来。
她冰冷地注视老神父,在这种混乱与指控下,声音依旧平稳有力。
“您说错了。”她说,“我的母亲不是巫女,她是凯莱利之王,是凯莱利的玫瑰。”
老神父在地上重重啐了一口,他死死地盯着女王:“巫女!”
“我将审判你,但不是为我,而是为你侮辱一位可敬逝者的荣誉。”仿佛有一张铁面具罩在女王的脸上,她的声音里蕴藏着不可动摇的威严,“与此同时,我决意反驳你。我将向你们,向所有拥戴我的人民证明——”
“神授予我王冠,我当之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