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师父,这三伏天怎么带我们来泡温泉?”五师兄汗流浃背地问道。
“袒胸露怀,赤诚相待,白水鉴心,夫复何求?”师父向空中弹出一个搓得溜圆的黑色泥球,白花花的皮肉在水蒸汽中若隐若现,“做人嘛,就该常洗洗,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众人解衣入池,我刚褪去内衣,三师兄忽然一巴掌拍在我光溜溜的胸膛上。我一愣:“干嘛?”
“好大的苍蝇!”三师兄挪开手掌,也不禁一愣,“呃,是个痣。”
我胸口正中间有一颗黄豆大小的痣,与生俱来。它微微隆起,圆润透明,呈现出琥珀一样的颜色。众人围过来细看,只见那痣中似藏着一缕紫气,上下激荡,左冲右突,忽而缩成一团,忽而又幻化成一张人的面孔。
“妖气!”大师兄指着我厉声喝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怀鬼胎!”
“错,”师父淡淡的声音震破气雾,如雷贯耳,“这是传说中的胸怀大志,乃万中无一之体相。”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众人也纷纷露出羡慕的眼神,大师兄则悻悻地缩进了池子。在温泉中泡了片刻,活动便进入正题。师父摸着发红的脖子,微闭双目,悠然发问:“什么是道?”
二师兄脱口而出:“头头是道!”
师父斜了他一眼:“又没叫你成语填空,我是问,何为道?”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大师兄,期待他一招破题的惊艳表现。大师兄早已成竹在胸,优雅地抹去脸上的水珠,摇头晃脑起来:“《道德经》有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这大半年真没白用功,霎时间,仰慕的目光以大师兄为中心在水池上方交织成一张网。大师兄顾盼自得,清了清嗓子,继续阐述:
“既然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那么,根据等差数列通项公式,不难算出,道等于零,零就是道!”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师父晕过去了!”大家一阵手忙脚乱。
师父缓缓睁开眼睛:“没事,屋里有点闷,求淼,你把窗户打开下。”然后,他慈祥地望着大家:“求晶答得很勇敢很有见地,为师甚慰。那么,你们还有没有别的理解?不用顾虑,想到什么尽管说。”
众人面面相觑,怎么回事?以大师兄如此渊博的学识加上如此严密的逻辑,得出的答案难道还不对吗?道不是零吗?还是师父特意试探我们?
师父把目光挪向我:“求惢,你来说说,什么是道?”
我顿时懵了——我看个经书的扉页都费劲,哪知道什么是道?师父这是给蒸糊涂了吧。我不敢信口胡诌再伤着师父,只得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知道。”
岂料师父陡然精神一振,大笑拍掌,水花四溅:“妙!太妙!”
众人交换着眼神,困惑不已,只听师父娓娓道来:“好一个‘不知道’!一语道破天机。道者,无根无茎无象无形,又无所不覆无所不载,故道不可名,道祖老君亦不知其名乃强字之曰道。‘不知道’者,不知何为道,心中自有道,唯有不知道,方能道不知。求惢,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有这般高深的见识。”
我对这突如其来且玄之又玄的褒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大师兄已用眼神投过来七八十刀。我知道自己说的完全不是师父所解读的那种意思,更不值得为了这事得罪大师兄,正要解释,师父又马上抛出了第二个问题:“那么,谁能告诉我,对于修行之人来说,最基本的要求是什么?”
有人答“修身养性”,有人答“无欲无求”,有人答“天人合一”,大师兄答“阴阳交融”。师父均未置可否,又转而问我:“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