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他这样一个高手,就必须把自己变成一个苦心钻研棋艺的棋痴,而一旦我变成这样的人,就更不可能摆脱为棋所困的宿命了。
三师兄见我成天闷闷不乐,就开导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定位,定准自己的位置,同时不要对别人的位置想入非非,就会比较快乐。”他的定位是典造执事,兼厨师和饲养员于一身,他认为只有亲手养大的动物自己才有资格烹饪。所以他的饲养技术和烹饪技术一样出类拔萃不拘一格,蜘蛛蜈蚣蚂蝗苍蝇屎壳郎等等,体格强壮,肉质鲜美,也能当宠物,常收到宫中的订单,还远销各国。
其他师兄也各有所长,博闻强识的二师兄是经堂执事,精通算学的四师兄是账房执事,人高马大的五师兄是寮房执事……大师兄的定位比较复杂,集监院总教头歌神舞王和形象代言人于一身,谁让他入门早背景硬长得帅嗓子好身材棒呢。
我问:那我的定位是?
三师兄说:男人的**。
我说:什么?
三师兄说:男人的**可有可无,你也差不多,闲人一个,只管陪师父下棋。
我辩道:师父这是为了重点培养我,因为我与众不同,将来会成为叱咤风云的人物。
三师兄说:他对每个人都这么说,我们跟你这么大的时候,都陪他下过棋,他是不是还说下棋是为了提高你的精神控制力?
我说:是啊,他还答应我,只要我赢了他,就可以不用陪他下棋了。
三师兄说:这句不一样,他答应我们的是只要赢了他,就可以一直陪他下棋。
我诧异道:那你们只要乱下一通就能解脱了。
三师兄说:解脱什么啊?我们巴不得一直陪他下棋,可你也知道,要赢那老棋棍有多难。
我更纳闷:你们傻了,陪他下棋有什么好?
三师兄叹道:唉,除了大师兄,我们哪个人不得天天干这干那累死累活?陪师父下棋这件最轻松的差事竟给你小子占去了,你不知道大伙有多嫉恨你。
我说:可这样很无聊啊,你们都赢不了,我就更没机会了,恐怕世上都没人能下赢师父吧。
三师兄摇摇头:不,有一个。
我说:谁?
三师兄指着莫愁峰西侧飘渺幽深的云海说:在那片山谷里,有个金蟾湖,每到月圆之夜,师父都会去下棋,那个对手是他命中的克星。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猫头鹰是田鼠的克星,桧柏是海棠的克星,丈母娘是女婿的克星,情妇是贪官的克星,像我这种居于食物链最底端的蝼蚁自然处处有天敌,不是被大师兄拳打脚踢就是被叶无心嗤之以鼻,可我想象不出师父这般神通广大高深莫测的人还会有什么样的克星。
几天后就是中元节,入夜,玉盘高悬,清辉普照,我独自溜出清虚观,向三师兄指的方向寻去。群山沉睡,夜空寂寥,眼前铺开一幅五彩缤纷的画卷:靛蓝色的天上嵌着乳白色的月,橘红色的秋林中飘着淡黄色的流萤,村庄里烛光点点,江面上水灯逐波;空气中弥漫着草叶的清香泥土的芬芳各种动物的气息和远处乘风而来的烟火味;耳旁传来阵阵悦耳动人之音,树叶沙沙,溪流潺潺,虫吟鸟鸣,犬吠猿啼,尤其吸引我的是穿插其间的一缕绵绵不绝的乐声,细腻又坚韧,空灵而忧伤。
我踩着石子越过小溪,穿过竹林,翻过两座小山丘,前方沟谷纵横,荆棘榛榛。乐声渐近渐清晰,似在轻轻诉说一个凄美的故事,如美人鱼的歌喉,令我无视一切障碍,穿过灌木和乱石,来到一处开满蓝色和紫色小花的谷地。谷地中央铺开一泓碧水,百尺见方,澄澈如镜,月光从天上飞流直下,无声无息,在镜中投下洁白的薄影……咦,这月影怎么有九个?!我揉揉眼睛,没错,九只同样大小的玉盘围成一圈,静静地卧在湖中。我忙向天空望去,却只看见一轮明月和稀疏的星辰,哪来的九个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