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凌金第一次如此详细地回忆自己的过往,勾起了心底许多一碰即裂的伤疤,以至于她数度哽咽难以继续。同样是被父母遗弃的孩子,沙本善的命运无疑要比她的好太多,望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沙本善暗下决心,今后就算拼尽自己全部的力量,也绝不让她再受到半点伤害。
那小姑娘像根木桩一样立在花丛上,笑吟吟地听完了整个故事,却开心道:“喔哦!好棒的能力,一碰头发就变成树吗?那用来绿化环境多好啊!”
沙本善感到很不可理喻:“喂!我说你这人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的?人都是有感情的啊!”
“我有感情呀,没看我一直在笑么?开心愉快不也是感情吗?”小姑娘说着故意将脸上的笑容挤得更夸张,神秘地反问道,“再说,谁告诉你我是人了呢?”
也对,她刚才露的那一手瞬间移动加上双掌开花,就算不是什么奇人怪咖,也至少是个江湖高手,既然她被称作花海医仙,说不好真是个什么神仙人物呢。
凌金也不介意花海医仙的态度,因为她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那请问医仙前辈,您一直住在这里吗?有没有见过一个长得五六十岁模样的头发长长的女人呢?”
小姑娘咬着指头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道:“这第一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我是一直住在这山谷里没错,可这山谷并不是一直在这里的,要知道这里是荒蛋岛,每天半夜都可能被动搬家,这住址根本由不得沙本善决定。至于第二个问题,我本人是没有见过,但是我才来这花仙谷没几天,之前的情况就不清楚了。”
“啊?你不是花海医仙吗?”沙本善大感意外。
“沙本善是啊,可没人规定花海医仙只有一个呀。”花海医仙的回答让沙本善和凌金都陷入错乱。
“是这样的,”花海医仙解释道,“我们花海医仙是一师一徒,代代相传的,师父走了,徒弟自动补缺。我的师父前几天刚刚仙逝,所以我只当了几天的花海医仙。”
原来如此,可沙本善还是不明白:“那也不对啊,既然前任是你师父,他总要带着你教你吧,你之前应该也在这里啊,怎么会不知道情况呢?”
花海医仙笑着摇摇头:“不,花海医仙不需要教,师徒只是称呼,彼此之间毫无关系,师父离开之前,徒弟是不会来到这花仙谷的,甚至连对方长什么样也不知道。”
凌金问:“那你怎么知道师父去世了呢?你又怎么来这里接班的呢?”
“其实沙本善也不知道,十几天前的那个傍晚,我还在冥顽州妄语城的家门前和小伙伴们玩踢毽子。忽然间,一阵大风就把我卷到这花仙谷里来了,然后我打了个冷战,脑海里瞬间涌现出无数个画面,讲的都是关于天下各种奇人异事、怪物珍宝的知识,同时,我也知道了自己花海医仙的身份,并且拥有了一些奇怪的能力。”花海医仙说着,又摊开手掌喷出无数美丽的花瓣以配合自己的说法。
凌金嘴巴张得老大:“不是吧!妄语城可是在南部大陆的最西端,离这儿少说也有几万里路,中间还隔着那么大一片幽冥海,怎么可能说来就来了?”
花海医仙耸耸肩,无奈地笑笑:“天地造化,神秘莫测,岂是你我能知?”
说到神秘,沙本善不由对这名号产生了好奇:“花海医仙?花海好理解,可为什么要叫医仙呢?难道你还懂医术吗?”
花海医仙莞尔一笑,张开双臂,整个人凌空飞起,在天上悠悠地转起圈来。霎时间,花仙谷中的千万朵奇花纷纷起舞,此起彼伏,摇曳多姿,仿佛一张被抖起的巨大彩色地毯。每一块花田里都扬起几十片花朵,排列成一条条彩带向花海医仙飘过去。
不一会儿,花海医仙又缓缓降落下来,双臂一振,那些由花朵组成的彩带便嗖嗖地向沙本善和凌金飞来,又在离他们几尺远的地方停住,稳稳地悬在空中。
花海医仙顺着美丽的彩带款款而行,一边走一边用手抚摸这些花儿,揭开了谜底:“懂医术的不是我,而是它们。这些可不是寻常花,每一种都能治无药可解的人间怪病。”
沙本善和凌金异口同声道:“什么怪病?”
“这还用问我?”花海医仙反问道,“你们来自花仙谷外面的世界,难道不比我清楚吗?”
这可把沙本善问住了,其实他闯荡江湖也没几天,真的不是很了解,但经她这么一提醒,沙本善不禁自言自语地回忆起来:“下山之前,我一直住在万佛岛上,周围人有什么病痛都找学识渊博的二师兄医治,一般都是二师兄开方子,三师兄煎药,药到病除,似乎从没有见过什么无药可解的怪病。下山之后,我一直和凌金在一起,这一路上见过的怪人、怪物、怪事都不少,却从没碰到生怪病的呀。”
花海医仙笑着点点头:“没错,都有哪些怪人怪事,再仔细想想。”
沙本善顺藤摸瓜地盘点起来:“呃,在岛上的时候,每天都有很多人跑上山来找师父打听过去和未来的事,师父不说他们就干耗着,有人还因此发了疯;有个叫薛青云的前辈,一听到‘无能’这个词就会抓狂,可能心理上有点问题;还有我的大师兄,天天揍我,后来被雷劈了,人不人鬼不鬼,生理上应该也算是病得不轻;我因为有神功护体,所以挨揍不还手,结果被评为道德模范,我觉得这些评我的人脑子都有问题;然后好多人来学习我的事迹,上山后却找到温泉山庄去了,这些人的方向感肯定是出问题了;还有那些姑娘,明明说喜欢的是勤劳勇敢、身强体壮、懂学问、会烧菜这些类型的男孩子,结果最后都被大师兄迷得神魂颠倒,可见她们的审美观相当有问题……”
“哟,看不出你的阅历还挺丰富的嘛,”凌金一脸坏笑地打断沙本善,“被大师兄横刀夺爱的感觉是不是很不爽呀?”
沙本善马上明白了言多必失的道理,连忙补救道:“哪有?我只是替几位师兄鸣不平而已,我其实是憨厚呆萌型的,不勤劳也不强壮,没文化也不会烧菜,本来就不是她们喜欢的类型啦。”
凌金嘴一撇:“得了吧,看你就是大智若愚型的,肯定还有好多不可告人的小秘密没说出来呢!”
沙本善一脸的冤屈:“老天作证!对别人不可告,对你沙本善可从来都是老实交代的,不信你可以用这探罪之眼刺探沙本善嘛!”说着沙本善把还泪盏递了过去。
凌金哼了一声,道:“这探罪之眼只能看到罪恶,又不能看到秘密。”
花海医仙也第一次露出意外的神色:“咦?你们还有这么稀罕的宝物?”
沙本善得意地摇晃着还泪盏:“居然大师送的。”
花海医仙淡淡道:“哦?你既然有这探罪之眼,为什么还看不出那些人间怪病呢?”沙本善原以为报出居然大师这么响亮的名号,肯定能让花海医仙对他们更加刮目相看,熟料她毫无反应,看来正如她刚才所说,她已对天下的奇人异事了如指掌,居然大师这个级别的估计都算不上大人物了。
凌金的悟性比沙本善高,马上就听懂了花海医仙的意思,抢答道:“原来是这样!你说的人间怪病是不是指人们的贪婪、愚昧、自私、暴戾、虚伪之类的品性?这些怪病发展到一定程度,必然会制造出罪恶,所以探罪之眼看到的各种罪,其实都是人间各种怪病的产物,对不对?”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沙本善瞬间明白了,四大神捕不问青红皂白的粗暴野蛮、耽秀城里万人膜拜的愚昧疯狂、元宝岛上皇犬忠的好色专横、四先生的阿谀奉承、人贩子们的残忍贪婪,还有能谅城第二十七号村那些村民们的是非不分、懦弱荒唐……不都是无可救药的怪病吗?
花海医仙对凌金的回答很满意,却夸奖起沙本善来:“你可真是好福气,有个这么聪明的女朋友。”
沙本善不好意思地看看凌金,她却冲沙本善一昂下巴,骄傲道:“听听,听听,这就叫旁观者清。”
沙本善忙表明立场:“对你而言,我也是旁观者啊,我一直都觉得你是智慧和美貌都登峰造极的好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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