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小船造得相当好,实在不须再增加什么。不过,要是你喜欢,我可以施个捆缚术,帮她保持平顺安全,或是施个寻查术,让她由海上返航时,可以平安回家。”
格得不希望伤了这位造船匠的感情,因此有点欲言还止,但沛维瑞的面容竟为之一亮。
“先生,这条小船是为我儿子造的,要是你肯替他祝个咒,真可以说是大德隆恩了。”
说著,他爬上堤防,拉起格得的手,郑重道谢。
从那次起,他们便常常一起工作。造船或修船时,而维瑞负责手工;格得除了提供法术技巧之外,顺便学习如何造船、如何不依靠法术驾船,因为纯粹藉帆驶船的技巧,在柔克岛几乎已经绝迹了。格得时常与沛维瑞和他的小儿子伊奥斯,驾驶不同的船穿梭在海峡和礁湖之间,到後来,不但格得成为驾船好手,他与沛维瑞的友谊也坚定不移。
秋未,船匠的儿子生病,孩子的母亲请了帖斯克岛一位擅长医疗的女巫,情况似乎好转了一两天。但後来,在一个暴风雨肆虐的半夜,沛维瑞跑来猛敲格得的房门,哀求他去救他的儿子。格得与他跑到船上,在黑夜暴雨中火速划船到船匠家。格得看见那孩子躺在草床上,母亲蹲在床边,女巫一边燃烧草根,一边唱著奈吉颂,那也是她最好的疗方。但是她小声对格得说:“巫师大人,依我看,这孩子得的是红热,熬不过今夜了。”
格得跪下来,两手放在孩子身上,也得到相同的结论,身子不由得後退一下。他自己那场大病的最後几个月,药草师傅教了他许多民间疗方,不管疗方深浅,原则都一样,那就是:伤可治,疾可疗,垂死的灵魂只能由它去。
做母亲的见格得退後,明白了含义,立刻绝望地号啕大哭。沛维瑞在她身旁弯下腰,说道:“太太,雀鹰大人会救他的,不用哭!他既然来了,就有办法。”
听闻这母亲的悲号,目睹这父亲对他的信赖,格得不忍心让他们失望。他推翻了自己的判断,心想如果可以把烧热降退,或许这孩子就可以得救了。他说道:“沛维瑞,我会尽力。”
夫妻俩从屋外取来新接的雨水,格得用来为孩子洗凉水澡,同时不念一种止热咒。可是,这个咒起不了半点效用,突然间,格得以为那孩子就要在他的手臂中死去。
格得顾不了自己,马上集中力量,运转自己的灵魂,去追赶孩子的灵魂,要把它带回冢。他呼叫孩子的名字“伊奥斯!”他从自己的内在听觉听见了微弱的应答,所以又叫了一次,一边继续追赶。他看见男孩快步跑在他前头,正要自某座山丘侧面跑下一个漆黑的陡坡。四周悄然无声,山丘上方的星辰,是他肉眼不曾见过的,但他晓得那些星座的名字捆星、门星、转者星、树星。它们都是那种不会下沈,也不会因某个白天来临而淡隐的星辰。他追赶那个垂死的男孩,追得太远了。
格得一察觉这点,便发现自己单独站在幽黑的山脚声。想转身回去,已经很难了,非常难。
他慢慢转身,先缓缓跨出一脚爬上山坡,再跨出另一脚,一步一步用意志力爬山,每一步都比前一步艰难。
星星没有移动,贫瘠的陡坡也没有一丝风,在这片广阔的黑暗王国内,只有他在缓慢走动攀爬。他爬到山丘顶上,在那里看见一面矮墙。墙的另一边,一个黑影与他面对。
那个黑影不具人形或兽形。虽然没有形状,也几乎看不清楚,但黑影低声无语地对格得唏唏嘘廉,并向他逼近。黑影站在活者那一边,格得站在死者者一边。
他要不就下山,进入沙漠的疆域和无明的死者之城,要不就跨越那一道墙重拾生命,可是那边有个无形邪物在等他!他的“精神之杖”就在手中,格得把它举高。这动作使他恢复了力气,他对著黑影,准备跳过那道低矮的石墙时,杖转眼放出白光,在漆黑之中成了眩目的光亮。他纵身一跃,感觉自己坠落,之後就什麽也看不见了。
沛维瑞与妻子及女巫看到的过程是年轻的法师咒语念到一半就停下来,抱著孩子,动也不动,静立片刻,然後把小伊奥斯轻轻放回草床,手举上杖,静静站著。突然,他高举木杖,木杖发出白色光焰,宛如握著闪电棒。电光石火间,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奇怪地跳动起来。等到眼睛可以清楚观看时,他们看到年轻的法师蜷缩著身子,躺在泥地上,旁边的草床上躺著死去的孩子。
沛维瑞以为法师也死了。他妻子大哭,他自己也完全不知所措。所幸女巫曾道听途说,对巫术、真巫师的死亡方式有点认识。她看格得躺著,虽然身体冰凉、没有生命迹象,但她知道他并不是死了,而应当成生病或精神恍惚来处理。所以,他们把他送回家,请一个老妇人看顾,留意格得是睡、是醒、还是一睡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