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为何把一样东西真正变成另外一种东西时,必须重新命名,才能维持咒语的效力;他还告诉格得,如此一来,变换後的束西周遭事物的名称和本质,将受到何等的影响。他也提到变换法术的危险,其中最大的危险就是:巫师改变个人形状之後,极可能被自己的法术定住。由於格得流露出理解的自信,年轻的变换师傅不由得受到驱动,而一点一点多教些;渐渐地,他不止传授格得变换术而已,甚至指导格得“变换大法”,并把《变形书》借给他研读。这些事,大法师都不知情,变换师傅这麽做虽然出於无心,其实是不智之举。
格得也跟随“召唤师傅”一同习法。召唤师傅是个严肃的长者,由於长年传授艰深沉郁的巫术,自己也被感染得沉郁了。他教的不是幻术,而是真正的魔法,就是召唤光、热等能量,以及牵引磁力的那种力量,还有人类理解为重量、形式、颜色、音声等的那些力量。那些都是真正的“力”,源於宇宙深奥的巨大能量。那种力,人类再怎么施法,再怎麽使用,也无法耗尽或使之失衡。学徒们虽然早已认识天候师傅及海洋师傅呼风唤海的那类技艺,但是只有他曾经让众学徒见识到,为什麽真正的巫师只在需要时才使用这种法术:因为召唤这些尘世力量,等於改变了这个世界,而这些尘世力量也是世界的一部分。他说:“柔克岛下雨,可能导致瓯司可岛干旱;东陲平静无浪,西陲可能遭暴风雨夷平。所以除非你清楚施法後的影响,否则千万不要任意行动。”
至於召唤实体和活人、唤醒神灵和亡魂、召祈无形等等,那些咒语都是召唤人类技艺和大法师力量之高峰,他很少对学生谈起。有一两次,格得试著引导师傅透露一点这种秘术,可是师傅沈默不语,反而表情严厉地注视格得良久,害格得渐感不安起来,就不再说什麽了。
格得在施行召唤师傅教他的那些次要法术时,的确偶尔会感到不安。那本民俗书上有几页也有某些符文看起来好像很熟悉,却不记得在什麽书上看过。施行召唤术时必说的某些片语,他也不喜欢讲。这种种总是让他立刻想起漆黑房间里的黑影,想起禁闭的房门里,黑影从门边角落向他逼近。他急忙把这些想法和回忆抛开,继续施法。他告诉自己,他之所以会碰到这种恐惧和幽暗的时刻,纯粹是因为他个人无知而产生的暗影。他只要学得愈多,惧怕的事物就会愈少;等到他最後拥有巫师的全部力量时,就一无所惧了。
那年夏季的第二个月,全校师生再度聚集在宏轩馆庆祝月夜节及长舞节。那一年,这两个节日出现在同一天,所以节庆将持续两晚。这种情况每五十二年才会发生一次。节庆的头一个夜晚是一年中黑夜最短的月圆之夜。旷野间有笛子吹奏,绥尔镇到处是鼓声和火炬,歌唱声响遍柔克湾月光映照的海面。第二天早晨日出时,柔克学院的诵唱师傅开始诵唱长诗《厄瑞亚拜行谊》。那首诗歌讲述黑弗诺岛建造白色塔楼的经过;以及厄瑞亚拜如何由伊亚太古岛出发,经过群岛区和边陲,抵达西陲的最西边,并在开阔海的边缘遇见欧姆龙。最後,他的骸骨被破碎的盔甲覆盖,倒卧在欧姆龙的龙骨之间,一同弃置在偕勒多岛的孤独海岸边,但他的剑却高悬在黑弗维岛最高塔楼的顶端,至今仍在内极海海面上的夕阳霞光中闪现红光。诗歌唱毕,长舞开始。镇民、师傅、学生、农民等等,男女老少簇拥在柔克岛街上,置身燠热的灰尘和暮色中,一同随著鼓声、风管、笛声一直跳舞,沿路跳到海滩和海上。天空圆月高悬,音乐声融合在碎浪声中。东方既白,大夥儿便爬上海滩,走回街道,鼓声停了下来,只有笛子轻柔倾诉著。当天晚上,群岛区每个岛屿都是这样庆祝:一种舞蹈、一种音乐,把众多被海洋分隔的岛屿连结了起来。
长舞节结束,很多人第二天竟日高枕,到了傍晚又聚在一起吃喝。有一群年轻的小伙子、学徒和术士,他们把膳房的食物搬出来,聚在宏轩馆的院子里举行私人晚宴。这群人就是:费蕖、贾似拍、格得与六、七个学徒,还有几个从孤立塔暂时释放出来的孩子,因为这种节庆也把坷瑞卡墨瑞坷带出塔房了呢。这夥年轻人尽情嬉闹吃喝,为了纯粹的玩兴,也像王宫里的奇幻表演一样要耍魔术。有个男孩变出假光,合成一百颗星星照亮院子,这些光有珠宝般的七彩,散落在这群学徒和天空真星光之间的空中,一撮撮缓缓前进。另两个学徒把碗变成一球球线色火焰和圆滚柱,只要火球一靠近,柱子就弹起跳开。费蕖呢,一直叠腿坐在半空中,拼命啃烤鸡。一个比较年幼的学徒想把他拉到地上,费蕖却反而飘得更高,让他够不著,然後镇静地坐在空中微笑。他不时朝地面抛弃鸡骨头,丢下来的鸡骨头转眼变成猫头鹰,在假光星群间咕咕叫著。格得将面包屑变成箭,射到空中把猫头鹰逮下来。猫头鹰与箭一落地,又变成了鸡骨头和面包屑,幻术就消失了。格得也普飞到空中与费蕖作伴,可是由於他还没学通这项法术的秘诀,所以必须不停拍动手臂,才能浮在主中。大夥儿看他边飞边拍的怪样子,都笑起来。为了让大家继续笑,格得便继续耍宝,与大家同欢。经过两个长夜的舞蹈、月色、音乐、法术,他正处在高昂狂野的情绪中,预备迎接任何来临的状况。
末了,他终于轻轻在贾似珀身边著地站立。从不曾笑出声的贾似珀挪了挪位置,说:“一只不会飞的雀鹰……”
“贾似珀是真的宝石吗?”格得转身咧嘴笑道:“噢,术士之宝;噢,黑弗诺之玉,为我们闪耀吧!”
操作假星光,使光线在空中跳跃的那位少年,这时移了一道光过来,缠著贾似珀的头跳跃发光。贾似珀当晚虽没像平常那麽冷酷,这时却皱起眉,挥挥手,用鼻子喷气,把星光呼走。“我受够了小男孩吵吵闹闹的蠢把戏!”
“少年人,你快步入中年了。”费蕖在空中评论道。
“如果你现在想要寂静和阴沉的话,”一个年纪较小的男孩插嘴说:“你随时都可以去孤立塔呀。”
格得对贾似的说:“那你到底想要什麽,贾似珀?”
“我想要有旗鼓相当的人作伴。”贾似珀说:“费蕖,快下来让这些小学徒自己去玩玩具吧。”
格得转头面向贾似珀,问:“术士有什么是学徒缺乏的?”他的声音平静,但在场男孩突然全部鸦雀无声,因为由格得及贾似珀的语调中听来,两人间的恨意,此时宛如刀剑出鞘般清晰分明。
“力量。”贾似珀回答。
“我的力量不亚於你的力量,我们旗鼓相当。”
“你向我挑战?”
“我向你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