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妮莎接过圣堂长者递过来的权杖,并将头低下,让他将王冠戴在自己头上。
很重,但很稳当。
凡妮莎想。这王冠似乎来得太突然,也太容易,但相比之前每天受到泰伦斯的虐待,这顶王冠已是迟到的补偿了。
雷纳和罗格站在王座的两侧,以皇家侍卫长的身份守护着女王。台阶下,以大魔法师米斯为首的烈炎重臣们排班肃列,恭敬站立;远路而来的自由昂易城邦代表们则身着各自的服饰,显得大殿里色彩绚烂。
而最令凡妮莎高兴的还是冰沼国王储麦特的到来。麦特王子一如继往地高瘦纤长,苍白的脸上显出悲悯济世的神情。
凡妮莎的加冕礼简单而隆重,由于有着迪安娜的前车之鉴,她与大主教商议,省去了不必要的客套和繁复的礼节,几乎直接从加冕跳到了接见来宾部分,而这一部分也十分的短促,接下来自然而然地来到了宴会席前。
凡妮莎从未见过如此丰盛的宴席,菜肴一道又一道,目不暇接,起初她还打算每道菜都加以品尝,但很快便打消了这念头。人们端上韭菜烤野牛腿,塞满胡萝卜、培根和蘑菇的鹿肉派,涂了蜂蜜和丁香的羊排,五香鸭子,胡椒野猪肉,烤鹅,烤鸡串和鸽子串,大麦墩牛肉,冰冻水果汤。温莎大公从自家带来二十箱封在盐和藻类里的海鲜:白鲑和螺蛳,螃蟹和蚌贝,以及蛤,鲱鱼,鳕鱼,鲑鱼,龙虾和七鳃鳗。四处都是黑面包、蜂蜜蛋糕和燕麦饼干,芜箐、豌豆和甜菜,大豆、南瓜和红色大洋葱,还有烤苹果,浆果饼和烈酒煮梨。每张桌子的盐碟旁都搁着轮轮雪白的干酪,一壶壶加了香料的热葡萄酒和冰镇秋麦酒则在席间传来传去
乐师们热情而优雅地演奏着,然而竖琴,提琴和喇叭的乐音很快被一片欢声笑语,觥雠交错和撕打争抢剩食的狗们的吠叫所淹没。歌手们唱得悦耳动听,他们依次表演了“铁齿”、“戟之战船”和“盛夏之光”,然而全场似乎只有雷纳在听。斯坎布雷城的小丑凑到笛手旁,单脚蹦跳不休。喧哗逐渐增大,组合成持续不断的轰隆吼叫,好似一场大型合唱,教人头晕脑胀。
每上一道菜,女仆们都先端给凡妮莎品尝,作为女王,她有权选择任何菜肴中喜欢的部分。所以等端上鸭子时,她已经彻底吃不下了。之后每道菜她都只好点头示意,挥手放走。假如某个餐盘闻起来实在诱人,她便指名送给高台上某位贵族,这是友谊和荣宠的姿势。
下方的长凳上,眠龙城的人们,周边市镇的平民,附近村镇的来客以及来访贵族的跟班随从们混坐在一起。其中既有许多凡妮莎从未见过的脸孔,也有许多她认识的人,然而在她眼中,他们都显得同样地陌生。
这里太热,太吵,四处都是快醉的人。凡妮莎回头看了看雷纳,他还站在自己的右后方,长弓在身。现在,泰伦斯厅堂墙上挂的那张宝弓终于名正言顺地背在雷纳的背上了,不过,这里有一个人的缺席却令凡妮莎始终如鲠在喉。
克里昂。凡妮莎的眼神阴沉下来。每当想到这个名字,她都格外地不舒服。
“米斯,”凡妮莎把头向大魔法师的方向偏了偏,“你说过,你可以控制酒谷之国的克里昂。”
“是的。”米斯看了看宴会现场,立刻明白凡妮莎想说什么,“我这就去办。”
“等等,”凡妮莎以手下压,止住米斯,“我想等一个人来决定他的生死。”她朝雷纳作了一个手势,“去把传影师叫到长夜厅。”接着,王后向众位贵族和平民再次举杯致意,然后离开了宴会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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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兰特!”凡妮莎抑制着自己声音中的兴奋,努力使自己的呼息显得平静自然,“是你吗?”
“是我,我亲爱的公主。”远在大海另一边的布兰特从绝冬城的城墙上转过身,他看上去成熟了许多,脸上长出浓密的银色胡须,身材更加魁梧。“恭喜你,今天是你加冕的日子,但请原谅我无法到你身边去,因为我还有很多政事要处理。”他那幽蓝的眼睛贪婪地看着凡妮莎的脸,一刻也不想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
“我知道,我知道。”凡妮莎也同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但愿你也知道我同样爱你。我们分别的时间太久了,久到我都不知该如何形容我想见到你的心情!可是世上总有些比谈情说爱更重要的事,比如,克里昂的生死。“我想是时候完成我对你许下的承诺了。”凡妮莎转身看了看米斯,“我的大魔法师把克里昂的魔法反转了,现在,他的性命就在米斯手上。要如何处置这个人,我想最好由你来决定。”说到这里,凡妮莎愉快地加了一句,“别让他死得太轻松。”
“克里昂,”布兰特皱了皱眉,“为他作过的事,他值得一死。但是如果他死了,酒谷国又会陷入混乱。”
“你可以选择政权的平稳交接,也可以武力接管,”米斯自信地说,“主动权掌握在我们手上。”
“那绝冬城怎么办?”布兰特反问道,“我是酒谷国的次子,是被克里昂驱逐出境的弑父叛逆,我不知道自己在祖国会有多少支持者和盟友。而如今克里昂的统治已然稳固,酒谷之国在他的治下虽不富强但也并未衰退,我没有正当理由抢夺他的王位。”
“我们可以逼他说出事情的真相。”凡妮莎急切地想要为布兰特找回公正,“那一切明明都是他搞的鬼!”
“你知道他不会如你所愿,就算你杀了他。”布兰特看着凡妮莎的眼睛,“他坏,他也很固执。”
“跟你一个样。”凡妮莎泄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