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你说,到底有什么事?”
皇帝明明已经瞧出了两人之间的异样,却没有说破,既然他们兄弟两个都不急着说出来,他就更不急了。
太子毕竟是太子,虽然情况与他所料相差甚远,但他只是略微缓了缓,便斟酌着开口道:“儿臣若是说了,还望父皇恕儿臣无罪。”
“恕你无罪?”
皇帝心中本就满腹疑惑,现在听他这么一说,身子坐直了点,眼中浮现出危险的利芒。
“你说,让朕听听,到底是何事!”
“儿臣今日下朝之后,去了一个地方,然后……”扶桑渊说到这里停了停,瞥了一眼皇帝尚算平和的神色,才一口作气道:“然后便见到国师正在与人行苟且之事!”
这话一说完,他立即就低下了头,不敢去看扶桑拓的脸色。
虽然清远明面上只是北寒的国师,但她私下与父皇亲密的关系,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父皇身为一国之君,断不可能容忍自己的女人与别人做出这样的事情!就算那人于他的江山社稷再为重要,也不能污了他的脸面!
而他之所以还是说了出来,是因为顾及到,他若是随意找了个事情呈报,等他退下以后,这几人必然不会放过他,与其等到那时候,他还不如先发制人!
“你说什么!”
果然,不出扶桑渊所料,皇帝的声音立即沉了下来,一股威压直逼他这边而来。
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其余的三人却像是毫不知情似的,神情没有一点变化,尤其是作为当事人的清远,在听到扶桑渊对他的控告时,连眼睑都没抬一下。
“扶桑渊,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国师的清誉,岂是你能诋毁的!”
扶桑渊只猜中了开头,却没有预料到结尾,皇帝的确怒了,但是却只对他一人而怒,甚至连质问国师都不曾!
扶桑渊立即开口反驳道:“父皇,您就是借儿臣几个胆子,儿臣也不敢平白污蔑国师大人!只是儿臣的确看到——”
“你给我住嘴!”扶桑拓提高了嗓音,喝住了他还想说的话,不由分说的便道:“趁着国师还没有怪罪于你,赶紧去向他赔罪!”
任是扶桑渊反应再慢,到了此刻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这父皇,明明就是在护着清远,或者说,他是在忌惮清远,与此同时,对自己的话半个字都不相信!
这到底是为什么?
太子转身的瞬间,白墨冉的视线在他的脸上一掠而过,心中冷笑。
为什么?自然是因为扶桑拓很清楚的知道,清远他是个男人!就如当初的秦夜泠一般,对于自己的身份,清远从来没有隐瞒过扶桑拓,这也是扶桑拓为何这么相信他的原因。
“刚刚是本宫冒犯了,当时情急,大约是本宫看错了,还望国师大人不要与我计较。”
扶桑渊来到从他进来后,就一直托腮坐在椅子上发呆的清远面前赔罪,面上的表情很是僵硬。
清远依然视若无睹,将睁眼瞎这个词发挥到了极致。
但是礼已经行了,清远要是不应声,他便不能自行站起来,一时间,扶桑渊进退两难。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屋中除了几人的呼吸声,再无其他的声音。
白墨冉当然知道清远为什么不受他这个礼,实在是他这话说得太有水准,什么叫错情急看错了?若是清远接受了他的道歉,太子固然会因为这番鲁莽的举动而被皇帝稍有惩罚,但是他们却也是什么都不能说了。
这样赔本的买卖,太不划算了!
只是他们看得下去,有人可看不下去了。
眼看着太子就这么弯着腰作着揖在清远的面前这么久,额头上都有隐忍的汗珠冒出来,皇帝终于开口道:“太子,国师既然不说话,那就是不与你计较了,你且回去好好闭门思过,这一个月就不要出来走动了,省得给朕丢人现眼!”
他再怎么样倚重清远的才华,但是扶桑渊毕竟是他的儿子,更是一国的储君,在一个国师的面前这样卑躬屈膝,实在是有辱皇室的尊严!
皇帝这话的意思明面上是惩治了扶桑渊,将他禁足在东宫一个月,实际上却是替他解了围,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觉察出皇帝的心思,俱是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想来这位就是你最宠爱的三皇子吧?你不是有事情要禀告吗?现在太子的事情说完了,你可以说了。”
扶桑渊听到扶桑拓的话站起身来,刚刚想要开口应“是”,清远就先他一步的出了声,对着澹台君泽说话的语气是少有的温和。
经过清远这么一提醒,扶桑拓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太子身上,而忽略了小儿子,心中不免歉责,连带着声音也柔和了许多:“想必这位就是这次草原赛马大会的胜出者吧?锦儿你前来,是否就是为了这事儿?”
澹台君泽却没有立即回复扶桑拓,面色依旧沉着道:“在此之前,儿臣想请教父皇一个问题。”
“哦?你有什么问题自己解决不了,还需要来问朕?”扶桑拓来了兴致。
自从他这个小儿子从东临回来以后,就一直和他有些疏远,虽然极其聪慧有礼,但是他总觉得两人之间缺了些什么。
如今想来,怕就是父子之间最基本的交流了。
现在他有问题要请教自己,扶桑拓自然是高兴的,这样至少证明了他这个父亲,在他的生命里还有存在的价值。
“如果有人不经过儿臣的允许,不听从管家的阻拦,私自闯入儿臣的王府,该当何罪?”
“有人如此胆大妄为,敢做这样的事情?”皇帝没想到他问自己的会是这样的问题,眉头立石皱了起来。“私闯皇家府邸,只有死路一条!锦儿,你告诉父皇,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去招惹你,父皇为你做主!”
扶桑拓当然不会觉得,澹台君泽会真的不明白这北寒的律法,还要特意前来询问他,他之所以在他面前提出这事情,定然是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才让自己为他讨个公道。
而且想来,对方也必然不是普通的百姓,不然这种小事他自己解决就好,不可能还要闹到他的面前。
只是这也没什么,自从锦儿回了北寒之后,他早就听闻朝中有几个大臣对他很是不满,这次的事情定然也是他们给弄出来的,他总要杀鸡儆猴一次,治治他们也好!
只是澹台君泽并没有给皇帝回答,而是接着又问道:“若是有人闯进了儿臣招待客人的院子,打伤了儿臣请来的贵客,这又该当何罪?”
贵客?
扶桑拓的视线不自觉的就移到了站在澹台君泽身后的少年身上,仔细观察下不难发现,少年的脸色有些发白,甚至在嘴角的地方,还沾染着一点未曾擦拭干净的血迹。
这样一来,也不难想到锦儿口中的贵客是谁了。
只是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胆,竟然敢在锦绣王府里面动手动脚?非达官显赫而不可为!
可就算如此,他们该当知道,他对锦儿一向偏爱,应该不会做出这样不知轻重的事情来才对,难不成,是他对谁的恩宠太过,以至于让对方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这依旧是死罪,两罪相叠,罪无可赦!”
皇帝的心思全放在了猜测上,因此也没有注意到,站在清远身边的扶桑渊,那渐渐焦灼的神色。
“最后一个问题。”澹台君泽再问,“若是有人不分青红皂白,对当朝国师恶语相向,不知礼法,又该当何罪?”
话都说到了这里,扶桑拓要是再听不出澹台君泽说得是谁,那他这个皇帝也不要当了!
只是……
他立即朝着扶桑渊看去,只见对方脸色灰白,在他看过去的时候,立即躲闪了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他的心里立即有了底。
随即他又想起扶桑锦刚刚询问的方式。
他故意略去了扶桑渊的名字,怕的就是他碍于身份,对他敷衍了事。
而现在,他刚刚亲口说过“罪无可赦”,若是此时再对太子加以维护,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被人这样的算计,他本该气愤的,可是这对象却偏偏是锦儿……这反而让他觉得,自己的这个儿子是有手段之人,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他的目光来到了扶桑渊的身上,脸色倏地一沉,厉声道:“太子,锦儿说的这些你作何解释?可是真有其事?”
这话一出,澹台君泽就笑了,只是笑容很浅。
这一幕被白墨冉看在了眼里,那笑中没有讥讽,没有愤恨,是如此的凉薄。
有一股酸楚的情绪自她的心底升腾而上,她从这样的一丝笑容里,竟是感觉到了心疼。
这样的笑容,不应是师兄脸上该有的。
皇帝说这话的意思,显然是在偏帮扶桑渊,让他有个为自己的开脱的机会!
太子几步重新走回了书桌之前,一掀下摆就地跪下。
“回父皇,三弟所说的这些,着实让儿臣惶恐,儿臣实在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三弟,竟让得他如此的怨恨于我!”
一句话,就将澹台君泽方才所说的那些否认的干干净净,反而暗指对方是诬陷!
澹台君泽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浸了万年的冰雪般的寒凉:“擅闯王府,打伤贵客,辱骂国师,这三样,哪一样是我冤枉你了不成?”
“三弟,我不知道何时得罪了你,竟让你如此的憎恨为兄,但是你说的这些,条条都是死罪,你何至于构陷我于如此境地?”
扶桑渊看着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见他没有立即说话,更是抓紧时间为自己辩解道:“我今日下朝后是去了你的府邸不错,可我那是为了感谢你,若不是你向父皇谏言,揭发了户部尚书的真面目,我迄今还被他这等奸臣蒙在骨子里,我不过就是一时激动了些,你怎可将擅闯王府的罪名扣在我的身上?再者说,我们两个是兄弟,你何至于斤斤计较到这种地步?”
事实上,他之所以会去找澹台君泽,纯粹是想找他算账,那个户部尚书是他的人,对方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中搜集了证据,竟是将他一举拔除,硬生生的砍断了他的一条手臂!他怎可不怒?
但是这些,在扶桑拓面前,他是万万不会说出口的!
“所以太子殿下闯入我的院子打伤我,也是激动过头、一时失手了?”
白墨冉不清楚澹台君泽现在在想些什么,但是他听这些鬼话能忍的下去,她也忍不下去了!
“草民自知身份卑微,命如蝼蚁,但是就算如此,草民还是很珍惜自己这条命的,这次随着锦绣王爷进京,草民原本就没想求得什么荣华富贵,只为了能见陛下一面,此生足矣,可是草民怎么也没有想到,仅仅是在锦绣王府住了一个晚上,就差点丢了性命!”
白墨冉这话说得不卑不亢,既抒发了自己心中的不愤,也婉转的表达了对皇帝的敬仰之情,极为巧妙地在这两者之间找到了制衡点,非但没能引起皇帝的愤怒,反而加深了皇帝对太子的不满。
被她突然发难,太子很是阴鸷的看了她一眼,却不料这一眼正巧被皇帝看到了眼里。
“太子,再怎么说,他也算是朕请来的客人,你怎么可以做出如此鲁莽之事?这让朕以后,如何放心把国家托付于你?”
皇帝这话,已算是说得极重了。
若是先前皇帝对太子只能说是斥责,那么现在,他因着白墨冉的话,才对他真正的有了点质疑,质疑他为君者的心胸,以及处世的能力。
“父皇,儿臣承认打伤他是不对,但那也是因为……因为儿臣最初所说的,见到与国师有着不雅之举的人,就是他!所以儿臣一时怒极攻心,才做下了错事,还望父皇能够原谅儿臣!”
太子还算是聪明的,在扶桑拓不由分说就让他给清远道歉后,用了些温和点的字眼,不敢再轻易触及他的底线。
太子这话一出,皇帝立即惊讶的瞥了白墨冉一眼,倒是沉默了好一会儿,叫人琢磨不清他的心思。
一开始的时候,他是不相信太子的话的,毕竟清远是什么人,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但是到得现在,太子已然知道他惹怒了自己,却还是坚持这般的说法……这足以说明,太子的话并非空穴来风。
那么有没有可能,并非是清远想与这男子有什么,而是这男子在不知道清远真实身份的情况下,觊觎他的美色,对他有了非分之想?
“扶桑拓,别人不知道我,你还能不知道?”似乎是看透了皇帝内心的想法,一直冷眼旁观的清远终于开了金口。
“本来这是你们父子自己的事情,我并不想多说些什么,但是因为某些人说话实在是太过难以入耳,我不得不插上一句嘴。”
他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向任何人,而是专注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将指甲中沾染上的灰尘吹去。
“没错,今日我是去了锦绣王府,这没什么不好说的,我几日前从山水间游玩回来,就听说北寒近年来多出了一个皇子,我因着好奇,索性就去王府逛了逛,只是没曾想这锦绣王不在,我便去其他房间探了探,很自然的碰到了小萨,只是话还没来得及讲上几句,你这个儿子便闯了进来……说实话,扶桑拓,或许你还该感谢太子,如果不是他,我可能还不会这么早的回到皇宫,更不会在有生之年体会到,原来有人可以没脸没皮到这种地步。”
其他人或许碍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不敢把心里想的全部说出口,可是清远不一样,素来只有别人看他脸色,别人的脸色是什么,与他何干?
清远这话虽然没有具体说明太子的作为,但是就凭这话中嘲讽的力度,已经足够表明他对太子从里到外从头到脚的鄙夷与厌恶了。
皇帝因着清远的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强忍着将心中的火气给压了下去。
他本是恼怒清远当着其他人的面,说话还这么不留情面,但是仔细想来,在过去的那些年里,他虽然算得上是肆无忌惮,但是好歹还知道分寸,至少在他人面前,从未如今天这般与他讲话。
如此看来,太子做事当真是过分了!
他方才之所以会袒护太子,一是因为太子是一国的储君,地位仅次于他,不可轻易地被动摇,二则是因为另一边势强,从而让他下意识的对太子产生了一种护短的心理。
但是现在,他因着清远的一番话反而冷静了下来,认真的思考了一番,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太子硬闯王府且打伤他即将封赏的人是事实,的确是太过失礼了。
“太子,你从即日起给朕好好地呆在东宫,没有朕的允许,不能踏出东宫半步!另思及到你这次做的事情实在是有违太子的风范,往后三年你的俸禄减半,好好地闭门思过!”
“父皇……”太子没想到他的一番辩解不但一点用也没有,反而加重了他的惩罚,先前父皇给予的期限只是一个月,可这次却没有了具体的日期,这无疑有点打落冷宫的意味。
“好了,你不必再多言!还是说,你觉得朕的处置太轻了?”
皇帝不容太子再说一句话,面上的神色已经很是不悦。
见此,扶桑渊不敢再多说,只得在心里暗暗地忍下了这口气。
“儿臣谨记父皇训诫。”
扶桑拓见太子不再忤逆,心中稍稍舒缓了些,但是有人却见不得他好过,在旁边又悠悠的提醒了一句:“听闻近日来太子带兵征战东临,战国甚是可喜,不知道现在他要是禁足了,战场又由何人带领?”
扶桑拓眸光倏地一紧,意味不明的看了清远一眼,对方却好似浑然不觉他目光中的探究一般,该哪般还是哪般。
“此事就不由国师操心了,既然太子现在无暇带领,朕自会交给有能力带领的人。”皇帝说到这,忽而想到了什么,视线又落到了扶桑渊的身上,“太子,在你静思己过的这段时间,朝中之事就不需要你操心了,朕交予你的虎符,你且交回吧。”
若是说前面的责罚扶桑渊还能忍受的话,那么现在的这个要求对他来说,简直就是生生的剜去他的一块肉!
他好不容易才劝服父皇将部分的兵力交到他的手下,如今却别人三言两语的又夺了回去!
但是父皇既然发话了,他是万万不可不交的,天底下的皇帝都有一个相同的性子,那就是多疑,若是现在他但凡有半点的犹疑,被父皇看了出来,在心中扣上他一顶暗藏祸心的帽子,他是无论如何也承担不起的!
“虎符在此,还请父皇查验。”扶桑渊几乎是咬牙才说出了这句话。
扶桑拓站起身来,走到了他的身前,从他的手上接过虎符,瞥了一眼扶桑渊的神色,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
“这段日子你且安心的修身养性,等什么时候你的脾气好些了,能够承担起属于太子的责任了,朕会考虑将其还给你的。”
“儿臣谢过父皇,若无其他事情,儿臣便先行告退了。”
经过这么一出,扶桑渊总算是见识到了这帮人的手段,也终于意识到这几人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早就串通一气了!
自己再呆下去,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还不如先行离开的好,父皇还会觉得他懂得进退。
果然,皇帝的面色缓和了许多,用没拿虎符的那只手对他摆了摆,再度走到了椅子前坐下。
“去吧。”
虽然几人心里都明白,皇帝的这番惩处听上去很是严重了,可实质上太子一点损失都没有,若不是清远后面提了那么一句,太子的惩罚在他们看来简直就是奖赏了。
当了太子还不用处理政务,整天只要在东宫与美人看看花赏赏景,这种美事何乐而不为?
但是他们也不能逼得太紧了,毕竟那是太子,如果不是他犯了什么实质性的大错,皇帝是绝对不可能去动摇国之根本的。
太子告退以后,扶桑拓看了白墨冉一眼,压低声音关心的问道:“你的伤势可还好,需不需要朕找太医来帮你瞧瞧?”
“草民不敢劳皇上费心,草民自幼在草原上摔打惯了,身子还算强硬,这点伤还是受的住的。”说着,白墨冉还学着阿萨平时的模样无所谓的笑了笑,她每次见到阿萨这么笑的时候,都会打心底的感受到来自于对方身上的纯真。
扶桑拓见到她的笑,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波澜,心中却是慢慢的放下了防备,看来刚才真的是他想多了。
这几年从草原来的几位胜者他都见过,都是一样的淳朴,比之这皇城里的人,要简单太多了,哪里懂得什么尔虞我诈?
“今日之事是太子的不对,爱卿你回去之后便歇着吧,明日的早朝你也不用来了,届时朕会下旨,等你身体好些后,便跟在兵部尚书身边吧。”
皇帝这话的言外之意,在场的人都听懂了,颇有些意外。
兵部尚书的下面,可就是兵部侍郎了!一个从二品的官职,皇帝竟然说给她就给她了,可真是大方!
但转念一想,这怕是皇帝对她的另一种补偿,毕竟太子伤了她,他要是再如往年一样,赏赐她一个“草原勇士”的称号,那就太不近人情了!
“草民谢皇上体恤!”
白墨冉再次跪下行礼,脸上神情没有什么变化。
扶桑拓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没有明白自己话中的深意,不由的摇了摇头,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好了,没什么事情,你们就退下吧。”
皇帝说完,又拿起笔,重新处理起了手上的一堆奏折。
“我也要退下?”清远戏谑的问道,语调有些暧昧。
“你爱在哪儿在哪儿,只要不离开这皇宫就好!”
皇帝对他没有什么好气,刚才的事情,要不是他凑上一脚,还不至于逼得他做出这样的决定。
最终清远还是留在了议事阁里继续睡他的觉,而澹台君泽和白墨冉则是悄悄地退了出来,一路无话的往宫门口走去。
气氛有些凝滞,白墨冉一路上假装欣赏着这皇宫的精致,实际上却是什么东西都没看进去,完全是下意识的跟着澹台君泽的往前走。
他表现的越平静,白墨冉的不安就越重。
太子打她的那一掌别人不知道,他一定看出了自己是故意没有闪避的,而至于这原因,凭着他的心思,只要稍微一想就能明白了。
在走到一处假山旁时,澹台君泽身形蓦地一闪,在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就被他拉到了山石的空隙中去。
“你想要做什么,你说就是了,但是你怎么可以让扶桑渊对你做出那样危险的举动?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你自信凭你的内力可以承受他的一掌,但是如果他掌风带毒呢?”
澹台君泽劈头盖脸对着她就是一顿怒斥,认识他这么久,这是白墨冉第一次见到他如此严厉,就如同上次她瞒着夜泠以身试险时,眼前之人与对方的反应一模一样。
不过她的思绪此刻却并不在这上面。
怒骂,假山,红衣。
这场景带给她异样的熟悉感,好似在这之前,她也经历过相似的场景……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白墨冉,你把我刚刚说的话都听进去了没有!”
澹台君泽在说了一会儿之后,见对方一点反应也没有,不禁觉得有些奇怪,再一看,白墨冉脸上的表情完全就是一副神游太虚的样子,不由得觉得更加窝火了。
白墨冉终于被澹台君泽的一声怒吼给震醒,她见到他脸红脖子粗的模样,不但没有半点的害怕,反而感到很是心安。
“师兄,对不起,我只是不想利用你。”
在两人对视许久后,白墨冉说出了心里最大的挣扎。
“呵。”澹台君泽被气笑了,语气不冷不热对她道:“有本事你不利用我,靠你自己的手段让我老子下位试试?”
白墨冉:“……”
她的师兄可以不要把事情说得这么简单直接吗?不过为什么她自己纠结了好久的事情,在他的口中就变得这么的不值一提,就好似小孩子过家家?
不管如何,澹台君泽一句反嘲的话语还是让白墨冉的心理负担轻了许多,终于也没有那么扭捏了,厚着脸皮道:“师兄,其实其他的事情你都不需要操心的,你只需要在最后帮忙在那个位置上坐上那么几天,如果你觉得腻烦了,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再将它让出去?”
“说得比你做的还好听。”澹台君泽毫不客气的继续讥讽,白墨冉脸上讪讪,以为他这是不答应了,刚想打退堂鼓,就听对方道:“把软红阁在北寒的暗桩告诉我,我就帮你。”
“你不知道?”白墨冉挑高了眉梢,很是讶异的看着他。
“我要是知道,你以为我还会让你和那个家伙遇到这么大的风险?还会让你在草原上日日夜夜的思念某人到最后却不得不和我这个师兄回来?”
澹台君泽从鼻子里开始哼哼,气怒道:“那个老不死的是真的为你好,虽然我也是他的徒弟,但是他只告诉我东临、西漠以及南疆的暗桩,至于北寒的他虽然告诉了我几处据点,但是却没什么大用,现在想来他一定是在敷衍我,他一定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所以防着我呢!一定是这样!他不让我知道,我就偏要知道!”
白墨冉窘然,她这个师兄还能更幼稚一点么?
一直以来,她以为师兄不知道她的消息是因为风月轩在做干扰,所以将他一直蒙蔽在鼓里,现在看来,这段时间师兄也未必比她过的好。
“好,既然这样,等回去后我自然会派人传封书信给你。”
其实这样的事情不用他开口,她也会主动告知他的,她相信他,虽然她最依赖与亲近的人是秦夜泠,可是这一路走来,澹台君泽给予她的帮助并不比任何的人少,她自然不会让他再处于一个对外界一无所知的状态。
“回去?派人?书信?”澹台君泽重复着这几个字开始炸毛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对你这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你现在居然要抛弃我?”
“不是这样的,只是今日皇上把话已经说得这么明白,我一个未来堂堂的从二品官员自然不能再与你这个王爷厮混在一起,让别人觉得你有结党营私的嫌疑,所以还不如先去客栈住着的好。”
白墨冉更加窘迫,急急忙忙的解释。
澹台君泽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些。
“那你先走吧。”
“为何?师兄你不和我一起吗?”
“不了,被人看到会觉得你在高攀我。”
白墨冉:“……”
她真的不该觉得她的师兄不能更幼稚的。
等到白墨冉从假山中出去后,澹台君泽脸上的轻松渐渐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疲惫与失落,在众人眼前一直光芒万丈的君世子、锦绣王爷,在这一刻寂寞的令人心疼。
“哎,我那傻妹妹真没有眼光,要是换做是我,一定选择投入你的怀抱,才不便宜了外面的那些歪瓜裂枣!”
就在澹台君泽失神之际,有声音突然在他的上方响起。
他倏地一惊,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反应极快的转身朝着假山上看去。
“别这样看着我,抛弃你的又不是我。”清远瞧见他那眼神,很是无辜的对他摆了摆手。
澹台君泽没有说话,看着她心中有些沉重。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方才他们两人的对话又被她听到了多少?他竟然一丝察觉都没有!
“很不好意思,你们刚才说的话,我清清楚楚、一字不落的都听到了,因此我对你很是刮目相看。”
清远不忍这么个大好青年在那里琢磨来琢磨去,干脆直接告诉了他答案,谁曾想对方的脸色非但没有半点好转,反而更加的难看了。
“国师不应该在父皇那里呆着吗?怎么有空跑到这里来偷听别人说话?这样的行为,实在不应该是一个国师该有的!”
话中带着浓浓的讥讽与试探。
清远权当自己没有听出来,做一副委屈样道:“还不是你们那父皇不解风情,觉得我呆在他那里影响他批阅,将我赶了出来!”
实际上是他自己心不在焉,没过多久就觉得无聊便跑了出来,当然在扶桑拓这个儿子面前,他不介意将他的形象再抹黑几把。
澹台君泽见从她嘴里完全套不出话来,且自己现在与一个国师在这种地方谈话,若是被人瞧见了,可就真的成了阿冉口中的结党营私了,更甚者,会引发更多的遐想……便不欲与她多说,扭头就要走。
“说起来我都替你觉得心酸,为了不让她觉得愧疚故意装的云淡风轻,明明是为了帮她所以才想要软红阁的暗桩方便自己暗中操作,却还偏偏被你说成了是为了自己逍遥而与她的交换条件,只为了让她能够更加心安理得的利用自己,啧啧,这样的用心良苦,着实让我都感动了!”
澹台君泽想要离开的步伐猛地顿住,转头目光如剑的看着她,“你到底想要如何?”
“别这样看着我,待我妹妹如此深情之人,我欢喜还来不及的,又怎么会害你呢!”清远自假山上一跃而下,走到他的面前,替他拍了拍肩上不知何时沾染上的灰尘,目光带着一丝怜惜。
远远看去,还当真是一副美人惜英雄的画面。
但是因为离得近,所以澹台君泽能够很清楚的感受到,清远对他,的确没有任何暧昧的意思,她给他的感觉很奇怪,仿佛真的能察觉到来自对方的叹息。
“妹妹?谁是你妹妹?”澹台君泽反感的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手。
“妹妹就是妹妹,只可惜她与妹夫的缘分天注定,这一世你是没有机会了,所以你没有必要这么不遗余力的帮她,最后痛苦的只会是你自己。”
他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清远想做哥哥做到他这个地步也真的是不容易,既要为自己的妹妹照顾未来夫婿,顺便还要安抚她的爱慕者,真正是为她操碎了心呐!
“这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出乎意料的,澹台君泽并没有追问她与白墨冉的关系,语气坚定中带着一丝温软,“如果我以后注定会痛苦,那么至少我现在是欢喜的,那又为什么不继续?”
清远听到他这话,第一次无言以对,略显呆愣的看着他缓缓走出了假山,依稀有人的低喃声随风飘散开来,传到他的耳中。
“或者我其实是用心险恶,因为我这样做的话,她欠我的,就一辈子都还不清了,倒也能惦念我一辈子。”
清远这次是彻底的呆住了,他抬头望了眼白云朵朵的天空,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似乎要将心中的万般无奈一起给抒发出来。
他其实并不怕澹台君泽的情深,只是他知道,因果皆有轮回,冉儿为了妹夫而亏欠下的情债,有朝一日终归要在其他地方还回来,到那时,结果怕是不比现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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