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七章】噪音
“为什么仅仅一道影子,‘王权’量级就已达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如果不是影子,是尤利乌斯·凯撒亲临的话,又会出现何种无法想象的情形?”
如果换做常人,此时此刻一定会思考这两个问题。但勾践不是常人。她是君王,而且是春秋时代的最后一位霸主,又是穷尽“器”之剑理的剑客。所以她根本不会考虑那种浅薄无用的问题——事实上她什么都没考虑,因为现在已经不容“考虑”这种无用思维占据她的心念与脑海。
一阵令人麻木的绝望感笼罩全身,然而越王勾践还是用尽“越女剑法”的所有真气,试图重新呼唤“湛卢”、“纯钧”、“胜邪”与“鱼肠”的生机……半秒之后,“湛卢”动了。它从“凯撒”影子左手的指缝间跳开,在空气中悬浮了一瞬,随即飞快地旋转了起来。
在欧冶子所铸的五柄浮游之剑中,“湛卢”是剑光最为灿烂、剑气最为锋锐的那一柄。它由雨师洒扫、雷公击劈、蛟龙捧炉、天帝装炭,历经三年而成,剑光自地贯天,将日光与月光一分为二。诸天星斗被剑气阻隔,三日间无法正常运转。而在先前面对羽海时,“湛卢”的无限剑光也贯彻了一切阻碍,斩开了朱允炆本以为绝不可能被斩开的“罪”,令朱允炆背后的女娲也为之动容。
而在这一刹那,“湛卢”的剑光比斩开羽海时更为凶险,整柄浮游之剑如同一面急速旋转的电动锯盘,切向了“凯撒”影子的手指与手掌——
尤利乌斯·凯撒没有收回手掌,尤利乌斯·凯撒只是笑。
温和地笑。
她笑着伸出右手食指——不是大理皇帝段正淳那种隐含武学与剑招的指法,而是童年时不知危险、想要用手指停下电风扇的那种指法——食指简简单单地伸入了飞速旋转的剑身构成的圆面,随即穿过。下一秒后,电动锯盘般的旋转圆面也不再继续散发光华。
“湛卢”的剑尖切向“凯撒”影子的瞬间,就如同用黄油做的刀子去切割烧红的铁一样,立刻就令剑尖本身撞毁在了指节之间。然而惯性使它无法停止旋转,于是下一次切割、下下一次切割、下下下一次切割……都以“风扇叶”本身少去一截为结局。直到“湛卢”又旋转了一百多次以后,“风扇”或“电锯”的运行才告停止。
然而这一百多次旋转只花去了极短的一个瞬间,所以“湛卢”毁灭时也发出了极短一瞬间的光彩。在这最终的夺目之光熄灭后,“湛卢”所剩的残骸已不能被称作碎片……如果一百多块这样的残骸掉在同一处岩石地面上,那人们一般会把它们叫做“一堆看不清本来面目的焦黑熔渣”。
沉默几秒之后,勾践开口,语声无法继续保持平静。
“凯撒。”她说。
这不是一句问候,这是一句话。而这句话的意思是,凯撒确实值得被称为“凯撒”,而无需说出那位皇帝的全称:“盖乌斯·尤利乌斯·凯撒”。
在尤利乌斯·凯撒大帝之前,“凯撒”只是一个【名字】。但在尤利乌斯·凯撒大帝之后,“凯撒”变成了一个【名词】。正如华夏文明帝制两千年内的君主,在“始皇帝”以后大多都叫“皇帝”一样,罗马与继承罗马文明的君主,在“凯撒”以后大多都叫“凯撒”。罗马皇帝以“凯撒”作为代指皇帝的称号,其后德意志帝国与俄罗斯帝国的皇帝,亦以“凯撒”作为代指皇帝的称号。
凯撒就是皇帝,皇帝就是凯撒……可是与名词“皇帝”相比,“凯撒”这个名词,又有一点不同之处。
说起“皇帝”,不加额外说明的话,就不能特指某一个人。无论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还是决定了这场战争“八十天”这一长度的成吉思汗,都不可能专享“皇帝”这一称呼。但世人若是说起“凯撒”,不加额外说明,就只会默认是在指向那位盖乌斯·尤利乌斯·凯撒,不会产生任何歧义。
——也就是说,尤利乌斯·凯撒,是垄断了半个星球历史上“皇帝”这一称号的人。越王勾践身处这颗星球的另外一端,对此感触不深。但此时她说出“凯撒”这个名词,就代表她终于开始理解,尤利乌斯·凯撒是怎样的一位君王。
“凯撒”的影子不言不语,仍然绽放着亲和的笑容,左手指缝间夹着三柄浮游之剑,似乎无法与眼前的两位君王交流……抑或是,无需交流。
从勾践出剑,到重剑“巨阙”被当做纸片轻易撕开、至利之剑“湛卢”在一根手指前将自身撞成一堆熔渣,也不过是一眨眼间发生的事而已……而在这一眨眼的时间里,大理皇帝段正淳眨了眨眼。
噪音。
微弱的噪音响起,仿佛剑鸣,却无剑光相随。
少商剑?商阳剑?中冲剑?关冲剑?少冲剑?少泽剑?
不见踪影。
左手大拇指有剑?左手食指有剑?左手中指有剑?左手无名指有剑?左手掌心有剑?右手掌心有剑?
全都没有。
左目之剑?右目之剑?唇齿之剑?舌下之剑?左耳之剑?右耳之剑?眉心之剑?胸腹之剑……?
一片虚无。
唯有噪音不停,也不升高,也不减弱,就这样嗡鸣着发出单调的声响,迎向尤利乌斯·凯撒的遥远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