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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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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里找着什么东西。

    “你找啥呢?”

    “感冒药啊,你把感冒药放哪里了?”她头也不回,就在那里乱翻。

    “妈呀,这也是你家。你咋啥都不知道。”我也不回答她,径直往卫生间走去。

    “那我不是忙吗,没时间收拾。这些应该都是你婆你爷收拾的,等下回来了问他们吧。”我妈合上抽屉,站起来伸了伸懒腰,然后就去我外公外婆房间的厕所洗漱去了。

    我站在厕所门口,刷着牙,见她走进去了,就到电视柜旁边,打开那里的柜子,找了一包感冒灵。

    不是我不想告诉她。这也是她家啊,一天到晚就知道忙工作,从我小时候就是这样。虽然老师大多数都是管别人家的孩子比管自己家的孩子多,但是人家很多时候会管。我妈不一样。我真的是从小被放养长大的。

    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我妈起初是那个学校的一个年级组长,带着一个班的语文课和班主任。每天放学,别的小朋友都排队放学回家,我则孤零零留在教室里,直到我写完作业,收拾了书包,把课本什么都放好,然后自己拿了学校发的饭盒去餐厅打饭。在餐厅吃完饭,又到教室里把饭盒一放,然后去她的办公室找她。她通常仍在忙碌,叫同事或者我去给她带一份饭上来,一边吃一边批作业或者写教案。然后我去洗碗,她继续忙。有时候会有其他老师的孩子,我们会一起在操场上玩,但是他们的爸爸妈妈很快就忙完工作,下楼把他们领回家了。到最后一般都是我一个人,在操场上、草坪上、健身器械上,来来回回,自己表演。

    很久之后,我妈处理完了学校的事,班级的事,还有几个个别学生的事,就背了包,站在一楼大厅朝着操场方向大喊“兰与楷,回家了!”我就匆匆忙忙跑过来,跟着她回家。

    日复一日。六年级好像还好,因为我六年级的时候太忙了,忙着刷真题,准备应对小升初考试。甚至是那个时候,我妈都没有停下她的工作节奏。依然是我自己在教室写作业,自己拿着饭盒去吃饭,然后把和其他孩子玩耍变成了自己继续刷真题。然后晚上一起回家。回家的路上她会跟我聊会天。我们到家都很晚了,我爸还要再等一会儿才回来。甚至经常晚上不回来——他要应酬,要出差,要时常到省上、北京去学习。所以见我妈很难,见我爸更难。

    这些本来我都打算忘了。但是今天一生病,加上外面在不停下雨,我好像又很难受,很伤感,不得不把这些再次一一回想。

    这些快被遗忘的时光,就这样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但是,伴随着这些记忆一起出现的,还有你的脸。你的身影。

    还有周六下午,你身边那位女生的身影。更有那位女生拽着你的胳膊,摇着你的手,拿着你的伞跟你撒娇的画面。

    其实我应该祝福你。但是,我内心总是不舒服。祝福你的话语,就是不能在我的心里名正言顺的上线。甚至于,现在想来,当时,我真的希望你立刻把她的手甩开。不理她。对她冷言冷语。甚至希望你直接把伞塞给我,然后霸道的说:“小兰,拿着!”

    ……

    我的天,我在想什么?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为什么?

    搞不懂。猜不透。还有点害怕。

    脑子里这些东西翻江倒海,洗漱已经结束了。我吃了两块饼干,然后喝了一包药。坐在沙发上,或者说瘫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也动不了。

    “洗完脸了?来吃点东西吧?”我妈拿了一块锅盔,加了点辣子酱,从餐厅走到客厅,看着我。

    “算了,马上就吃中午饭了。现在先不吃了吧。”我瘫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说着。

    “也行。你量体温了吗?”

    “没。”本来刚刚在床上量过了,只不过我又睡过去了,所以不知道现在多少度。但是我懒得跟我妈说这些。也懒得张嘴,两片嘴唇挤出一个“没”字,就再也什么都不想说了。只想摊着。什么也不想做。

    “那还是量一下体温吧,可别发烧了。”我妈三两口吃完辣子酱加锅盔,拍了拍手,把馍渣子甩掉,“体温计在哪啊?”

    她又走到电视柜前,蹲下来,拉开抽屉,开始翻腾。

    “诶呀不在那里!你别找了!我婆回来再量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这么生气。

    我妈也显然被我突如其来的大声喊叫吓坏了。蹲在那里一动不动,瞪着大眼睛看着我一步步走到我房子,“啪”的关上门,“咯噔”一声锁上门。

    我一头砸进被窝里,瘫在床上一动不动。

    不行,还是得量下体温。我拿起桌子上的体温计,塞进胳肢窝,然后躺下,盖好被子。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10点01。等吧,等五分钟再看。

    外面我妈应该是合上了抽屉,去厨房了。

    10点04,开门声响起,我外公外婆买菜回来,我妈出来接他们,帮着把菜拿到厨房。

    “楷楷呢?还没起床?”我外公在问。

    “有点感冒了,正在房子里面躺着呢。”我妈声音很小。

    “哟!”外婆一听我感冒了,立刻就往我这里来,“楷楷,咋了没事吧?门开开让婆进来看看。”

    “没事,婆。你不管了,我正在量体温。”

    “你把门开开,哦,量体温,咋样?”我把门打开,外婆赶紧上前来,一只手扶着我的脑袋,另一只手伸向我的额头,然后又立刻放回她的额头,“噫,有点烫,你发烧了。”

    我走到书桌前,看看手机,10点06,时间到了。拿出体温计,对着灯光看,我靠,38度。

    “多少度?”外婆看着我问,看我正在看刻度线,立刻又转头朝客厅喊道,“掌柜的,把我老花镜拿过来!”

    “知道了。”外公答应了一声,去给外婆拿老花镜。

    我妈从厨房走过来,看着我,小声说:“不行就再睡一会儿吧?”

    我没理她,念出了刻度线——“38度。”

    “多少?38度?”外婆很吃惊,走上前夺过我的体温计,对着灯光,眯着老花眼就开始看。但她根本看不到刻度线,只能干着急。

    “妈,给我,让我看。”我妈接过外婆手上的体温计。

    我已经一屁股坐在床边了。外婆坐在我旁边,又是一只手扶着我的脑袋,一只手摸着我的额头,然后又赶紧放在自己额头上。她每重复一次这个动作,都会小声嘟囔一句:“噫,有点烫。”

    “确实是38度。发烧了。”我妈看了刻度线,跟我外婆确认道。

    “没事,我吃点药再睡一会儿。”我迷迷糊糊的说。

    “那要赶紧先吃点东西,然后把药一喝。要不然对肠胃不好。”外婆说着,小跑着到客厅电视机旁边的柜子里去找药了。

    外公拿着老花镜到客厅,递给外婆:“花镜找到了。你看。”

    “看个啥!赶紧给娃找点退烧药。都烧到38度了……”外婆没好气的对外公说。

    外公也不再说话,把老花镜放一边就帮着找药。两人还不停在讨论着那种药我可以吃。

    “楷楷,我去给你拿点锅盔一吃吧?”我妈走近,温柔的对我说。

    我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都行。”她转身去厨房给我拿锅盔了。

    很快,我妈拿着一块锅盔,我外婆左手拿着药片,右手端着水,后面还跟着我外公做“护药使者”,三个人各司其职,照顾烧的迷迷糊糊的我吃东西吃药。

    刚把药吃完,我就听到家里的门被打开了,我爸背着他的公文包回来了。

    “快来,你儿子发烧了。”我妈走到我房间门口,对着我爸大喊。

    “你儿子”这个称呼,从我小时候他们就这样叫。小时候我爸会对我妈说:“我带你儿子出去吃烧烤了。”我妈会对我爸说:“我带你儿子去剪头发了。”我爸会对我妈说:“我带你儿子去公园了。”我妈会对我爸说:“我带你儿子去买衣服了。”

    所以我到底是谁的儿子?小时候我经常有这样的疑惑。现在这个被遗忘的问题再次被我提出。

    昏昏沉沉间就看到四双眼睛盯着我,围绕着我,关心的看着我。熟悉又陌生。算了,不看他们了,费劲。我闭上双眼,带着药劲儿昏昏睡去。

    再醒来已经是十二点多了。

    我爸敲了敲我的房门:“儿子,出来吃火锅吧?”

    “知道了。”我带着极强的鼻音对他小声说。虽然我声音不大,但他应该听到了。因为他没有再催我。

    挣扎着起床,穿上拖鞋,打开房门,缓慢的挪到餐厅。一家子已经坐成一圈等着我了。中间围着一口火锅,冒着热气。在这阴沉的雨天,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吃一顿火锅,真的蛮幸福的。但是现在我不能感觉到丝毫的幸福与温暖。虽然他们一早上都忙着给我量体温,找药,我外婆还从柜子里翻出冬天用的厚被子给我盖上。他们给足了我温暖。温暖的我一身的臭汗。但是我的心还是冷冰冰的。像是雨滴一直在敲打我的窗,像是雨滴一直在撩动我的心弦。

    可能人生病了就会很喜欢回忆被遗忘的那些时光吧?但那些时光真的总带着阴沉的色彩。这让病中的我更加难过。肉体上如此,心灵上也如此。而且昨天下午你和那位女生,现在,我也一直在脑海中存着档。也在我的记忆中留下重重的一笔。

    奇怪,现在倒是没怎么想赵月舟。

    祝:

    身体健康,长长久久。开开心心的吧!

    兰与楷

    2017.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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