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朝阳投洒在皇宫的重重金黄琉璃瓦上, 骄艳刺目,不过是辰正时分,滚滚热浪已扑面而来。
外面连宫人都不愿意多待,可姁儿小公主已连续往殿门出跑了十几趟了,不停翘首张望。
原因无他,昨儿她父皇母后给说了, 今儿要领她和弟弟出宫。
这不, 一大早不用喊就起来等着了。
好不容易, 终于看见长长的御驾队伍转过宫道, 往正殿而来。
“阿爹!阿娘!”
姁儿高兴, 七手八脚翻过门槛,撒开小脚丫就往父母冲去,才下辇的魏景几个大步, 一把将闺女抱起来抛了抛。
“啊!啊啊!!”
姁儿后头原来还缀了条小尾巴, 练儿兴奋地爬过来攀门槛, 可惜他人小门槛太高, 攀不过去, 外面热乳母也不敢直接抱出去, 这小子巴着门槛焦急嚷嚷,嗓门大得很。
魏景邵箐三步并做两步登上廊下进屋, 邵箐弯腰抱起他,这小子才闭上嘴巴。
练儿快十个月大了,爬得飞快,动作很灵活, 他还能自己站起来走几步了。
邵箐一直不让过早领孩子学走路,就怕影响骨骼生长,但正如魏景所言,练儿就是个筋骨上佳的,早在上个月他自己学会扶着小几迈小胖腿了,迈了小一个月,能自己冲着几步。
没人教他,他自己会的。
邵箐不懂啥筋骨不筋骨的,她就知道她胖儿子坠手得很,她抱久了手臂就要开始酸了,当然她还是很爱抱就是了。
“阿娘阿娘,我们要出门了吗?”姁儿迫不及待就问。
邵箐含笑点头:“对的,咱们换了衣裳就出发。”
今儿是孙氏作寿,四十岁的整寿,她年轻时颇多不容易和波澜,如今终见安稳和乐,不管是邵柏还是邵箐,自然表示要大办整寿的。
本来正常情况下,孙氏即便是皇后之母,这办寿也不可能让帝后驾临的。可这不魏景和邵箐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帝后。
爱屋及乌,魏景早早就说了,届时和邵箐携儿女去。
两人也不以帝后身份去,换一身寻常的衣裳,登上没任何身份标识的宽敞车驾,出了宫门,不紧不慢往东城的承恩侯府城而去。
邵柏的功劳是远不足封侯的,但他是邵箐唯一的胞弟,加恩为承恩侯,不坠元后体面。
车驾放了冰盆,凉丝丝的,邵箐给小儿子掖了掖衣角,他还小,可不敢教他凉着小肚子。
这两个小的正趴在轩窗跟前,掀起一点帘子在大呼小叫,邵箐笑:“等练儿再大一些,正好领他多出门。”
可不能长成不知民间疾苦的孩子,一家几口走走,顺便散心。邵箐是不爱经年累月不出宫门的,之前因为怀孕生子都耽搁下来了,差不多能提上日程。
魏景颔首:“等过两个天凉些正好。”
现在太热了。
夫妻俩窃窃私语,那边姁儿忙回头拽住父亲衣袖,“阿爹阿爹,我想吃那个!”
邵箐定睛一看,原来是红艳艳的糖葫芦,几个小孩子正围着摊子吃得津津有味。
练儿也馋了,“啊啊”指着。
“行。”
两小欢呼一声,魏景抱着亲自下车给买,买了三串,最后一串给邵箐的。
安定下来,养了孩子,日常嬉闹间,邵箐反生出一些童心,魏景乐意宠着,有时把她当姁儿一般疼宠着。
邵箐笑嘻嘻接过,自己咬了一个,又凑到他嘴边。
魏景其实不爱吃这些小零嘴,但这糖葫芦咬下去甜丝丝的,他吃得有滋有味。
最后,他悄悄亲了亲妻子的粉颊。
沾了糖的薄唇有点黏黏的,邵箐眉眼弯弯,转过头来,也亲了亲他。
你一口我一口吃了这串糖葫芦,邵家快到了,邵箐没收两个小家伙的零嘴,紧着给抹赶紧手脸,换了一套干净衣裳。
邵家宾客盈门,但他们的车驾并不往正门去,微服从侧门入了府,绕到后院清净的院落。
季桓张雍等亲近的悄悄进来问了安就罢,一家四口并不声张。
“哎哟,外祖母的姁儿这是怎么了?”
糖葫芦实际就被啃了几口,然后就被没收了,两个小的撅着嘴,练儿小给个玩具哄哄就哄回来了,姁儿大些就不好糊弄了。
训懈邵柏几句,打发他去前头迎宾,魏景抱着胖儿子在外头看看花。孙氏哄着几句外孙女,没啥作用,邵箐就道:“去吧,你鲤儿哥哥也来了,去寻哥哥玩耍去吧。”
姁儿这才转移了注意力,“哒哒哒”跑出去了。
孙氏含笑看着。
日子和乐,无需忧虑,孙氏年届四旬,看着反而比前些年更年轻一些,容光焕发。
当年,她也不是烦恼全无的,叨叨完两个外孙,她话锋一转就抱怨起儿子了。
“哎,二郎这都快成亲了,还一点不上心。”
邵柏享受他的单身时光似乎上瘾头了,一点都不在意终身大事,今天都二十一了,还表示婚事不急。
他不急,孙氏急。
前些年不稳定就算了,这都进洛京两年了,母子因亲事讨论了无数次,好歹是定下来了。
定的是戴光的嫡出幼妹。
实际现今的邵柏吗,真真是洛京城最热门的东床快婿,皇后唯一胞弟,太子亲舅,有姐夫提携,本人还努力上进,生得还俊俏。
不过孙氏看来看去,选中戴家嫡女,这女孩邵箐看过,益州大族出身,言行有度举止从容,不刻板,落落大方,生得也标志。她遂投了赞同票。
六礼已走了五礼了,只待年末亲迎。
孙氏喜滋滋的:“待你弟弟成了家,再给我添几个孙子孙女,我呀,就别无所求了。”
最好能如姁儿和练儿一般聪慧乖巧的。
在孙氏眼里,她两外孙样样好。
话说,儿子晚点成婚也有好处,正好等她外孙带大了,就接着带孙子,两样不耽搁。
……
那在孙氏眼里最乖巧的姁儿,现正干什么呢?
她在和人吵架呢。
很顺利找到鲤儿,姁儿也没穿有皇家标识的衣裳,于是两小手拉手,就和园子里的大小孩子玩在一块。
玩得正高兴,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冲近,她回头一看,见有一个脸上红一块紫一块的大孩子在她身后刹脚步,她惊叫一声。
实在是这孩子脸上太精彩了,和个调色盘般红红绿绿的,不是青肿,而是被什么东西染色了没洗掉。本来眉目英挺的男孩子,都直接成丑旦了。
他一出场,立即一阵哄笑,园里的小朋友们笑得东倒西歪。
这七八岁的小男孩正是张雍家的二儿子,张勋,他都快气死了,一把揪住鲤儿的衣襟,怒吼:“你小子耍的阴招!”
昔日魏景麾下最看重这群心腹,不管开国前开国后,关系都比旁人来得好,很自然的,各家的小孩子也形成了一个小圈子,吵吵闹闹的。
前段时间,拌嘴后,以张勋为首的一群热爱打架的孩子把鲤儿一群给揍了。鲤儿气坏了,打他打不过,于是他特地去他爹药房弄了点好东西。
颜明知道,有毒性的他都妥善收好,这小子够不到,最多就整点痒痒啊染色啊之类的,他就不管了。
于是张勋就遭殃了,痒了半夜不说,这还染成这样。
姁儿定睛一看,也不禁“咯咯”笑了起来。
漂亮精致的小姑娘,也不知是哪家的,但张勋大窘,羞恼成怒,捉住鲤儿大喝:“哼,还你的!”
丑旦出镜,自然不是为了被人取笑的,张勋不知从那搞了点染布坊的染剂,一股脑倒在鲤儿头上。
“你干什么呢?”
姁儿吓了一跳,眼见哥哥一头一脸红黑,她怒了,捏起小拳头扑过去捶打张勋,“让你欺负我鲤儿哥哥!”
颜家小子哪来的妹妹?
张勋不明就里,姁儿打得他“咚咚”响,有些疼但还好,他早两年就跟阿爹学武。这小一个漂亮女娃娃,他也还不了手,捏住她的拳头道:“他很坏的,我的脸就是他染的,你看看。”
那张调色盘般的脸凑过来,姁儿下意识后仰一下,忒丑了,她瞅了一眼,又看鲤儿,“鲤儿哥哥,真的吗?”
“他打我,”鲤儿气愤:“上次你看我手上的淤青,就是他打的。”
这姁儿还有印象,她瘪了瘪嘴,看向张勋,张勋怒瞪鲤儿,“颜昕是你们先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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