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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小偷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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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兔子小黑悄无声息地在趴伏在一块青石旁。与那些对黑夜怀有恐惧心理的树孩子们不同,它对越来越厚重的黑夜的颜色倒是颇为欣赏,这样就没有人看见它流淌着忧郁的眼神了。这样的环境很适合它,越荒远,越安静,它越来精神。它天生适合做黑夜的守护者。

    而那些孩子很快就折腾得疲惫了,一棵棵树的叶子逐渐耷拉下来,它们要睡觉了。那只披挂着一条彩虹的怪狗,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休憩地。连那只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的牛头伯劳,现在也倦鸟归巢了。是的,到了安静的时刻。

    但是根据自己颠沛流离中积淀的阅历,兔子小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巨变之后的片刻安宁背后,总是隐藏着更加惊心动魄的冲击。它希望今晚是个例外。

    在夜里,人们总是习惯往光亮处走,所以从灯火通明的东面山头走过来两个长长的黑影时,兔子小黑一下子子就察觉到了反常。它把身体往黑影深处挪了挪,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了,它希望能够永远隐身下去,永远不被打扰。

    从山那边晃晃荡荡走过来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衣着打扮时髦炫酷,是个瘦子;另一个在黑夜里也戴着个圆片墨镜,身材圆咕隆咚。

    时髦瘦子喷着酒气对同伴说:“我就喜欢黑夜这颜色,漆黑如铁,完美无缺,浩瀚的苍穹只有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才显得和蔼可亲。如果存在黑夜之神,那么他一定是我们这个古老而神圣的行业的保护神。”

    墨镜胖子提醒说:“你小声点吧,别吵闹,吸引来别人的注意就大事不妙了。”

    “你这人天生就做不来大事,一看就是心虚。大黑夜里你还戴着一副墨镜,别人可能认为你是装酷,我则认为你是胆怯。不是你怕别人认出你来,是你自己根本就不敢正视这个世界,你用墨镜挡住自己的辨察力,好让你自己心安理得。你假装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知者不为过嘛。”

    “不要再说了,你口下留德吧。”

    “我说的对不对?你不敢承认自己干的是什么行业,心虚了吧?告诉你,只有正视自己,才能把一件事情做到极致。”

    “好吧,我不能正视自己,你能,你不心虚,可是你白天为什么不直接把偷的东西带走呢?藏在这个黑咕隆咚的鬼地方,真吓人。”

    “你懂什么?凡是做事情都要留一手,做咱们这个行业要胆大心细,我是担心啊,万一有人发现了咱们怎么办?”

    “我明白了,你偷了东西先藏起来,等到没人时再来取,这样更容易观察周围是否安全。可我说你也太小心了吧?”

    “小心驶得万年船,小心点好。喂,别说话了,好像到了。我就是藏在这个地方的,谁也想不到,我把钱包塞到了一个裸露的树根下面了。”

    瘦子弯下腰来,开始一棵树一棵树地摸它们的树根。从他的衣着打扮看他十分注重自己的形象,但这时候却一点也不讲究。他感到有几粒黏糊糊的小东西粘到了手上,把手凑近鼻子一闻,又骚又臭,是几粒老鼠屎。他接连呸呸几声,说:“真倒霉。我明明记得很清楚,这边是一棵松树,旁边是一棵还没长大的榕树,我就把钱包放在榕树的根下面了啊。现在怎么找不到榕树了呢?”

    胖子小声说:“兴许是你忘了,你是不是就放在松树的根下面?”

    瘦子的火气腾地就窜了上来,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个贼,怒声说:“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我把钱包放到松树的根下面,怎么放?光天化日之下,我在松树下挖个坑,把偷来的钱包明目张胆地放进去,等着警察来抓啊?这里只有榕树的根是翘在地面上的,几条根纠结在一起,正好有个洞,我就把钱包放在榕树根的洞眼里。”

    “可是找到了松树,旁边怎么没有榕树啊?”

    “我也纳闷,难道这些树还会移动位置?再找找,再找找。”

    于是他们就借着手机屏幕的弱光,猫弯了腰,一棵树一棵树地挨个儿寻找根翘在地面的榕树。

    瘦子弯下腰来,不用吃力。

    胖子就是另外一种情况了,肚子上挺着一个大圆球,不一会儿就累得吭吭哧哧,不由得埋怨起来,“我说你吧,净找事儿。你就不能穿一条好点儿的牛仔裤?非得穿一条破洞裤。要不然,你直接把钱包放在裤口袋里不就完了?非得费这事儿干嘛?”

    瘦子急了,“干嘛?时尚最重要,懂吗?再说了,小心驶得万年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不能让人抓个现行。”

    胖子知道同伴的脾性,人瘦火气大,便嘟囔了几声继续弯腰摸排。

    到底还是瘦子眼睛亮,对胖子说:“不用摸了,我找到了。”

    胖子这下来了精神,赶紧窜了过去,在手机屏幕的光照下,果然看到一棵榕树的根翘在地面,有一个不大的洞眼,洞口还有几片枯叶塞在那里。胖子心急火燎的,虽然人是后到的,但是争先恐后地把一只胖乎乎的手向洞眼里伸去。可惜,手太胖,洞眼小,他伸不进去。

    瘦子笑了,得意地说:“你个笨球儿,抢什么枪?还能不分你一杯羹咋地?我放进去的,还是我来拿吧。”说完,他把右手倏地一下伸了进去。

    这棵榕树是李登岱。根是他的脚。虽然折腾了几番累得沉沉入睡,潜意识里他仍默默念叨,“即便是一棵树,明天也要想办法走回家去。虽然形象改变了,但是爸妈那父慈母爱的直觉,一定能够认出自己来。”

    瘦子的手挠了李登岱的脚底板,昏昏沉沉中他无比地痒,像是一只大蚊子满满地吸了它一管血,释放了大量的乙酸,肿了一个大疙瘩。于是他本能地抬了一下脚。

    瘦子正得意,以为今夜的行动就要功德圆满了,脸朝着胖子,自得地笑着,还做出投入的样子,示意胖子他很敬业。

    他摸到钱包了,用食指和中指夹着往外带,不料,忽然眼前一黑,似乎有人出其不意地给了他一记重拳,打得他眼冒金星。一片星光灿烂,似乎很美。他晕晕乎乎,像是喝醉。他差点儿昏倒。

    等他意识清醒了,他问胖子:“发生什么事了?好像有人打我。”

    “我也没看清,你突然就摔了个王八叉。”

    “不会是你打我吧?”

    “天地良心,怎么可能?”

    “我想你也不会。可能是酒喝多了,精神有点恍惚。”

    瘦子爬起来又凑上前去,伸手就往洞眼里掏。奇怪,钱包好像往里挪了点位置,他只好将胳膊向里伸得更长一些,脸贴在树根上。接着,他眼前又是一黑。

    这一次,他感到脸上火辣辣地疼,而且右手被别了一下,手腕生疼,几乎脱了臼。

    胖子矗在一旁,看到瘦子又摔了个七荤八素,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心想,这家伙真是幽默,连偷东西都忘不了搞笑。

    瘦子的眼圈肿了,又羞又怒,“胖球你笑什么?”

    胖子一听瘦子叫他的外号,也不甘示弱,“油条,你出什么洋相?快点拿出来走吧。”

    “我出什么洋相?我被揍了。”

    “谁揍你?”

    “你看。”

    胖子凑上前去,用手机电筒照着,只见瘦子两眼乌青,淤肿得像只大熊猫,不由得心中一骇,“真的有人揍你,你都被揍成熊猫眼了。”

    “你看见什么了?”

    “我什么也没看见。我正在给你望风呢。”

    “今晚怎么回事?莫名其妙。”

    “这也真是见了鬼了。不会真的有鬼吧?”

    “我不信邪。”

    瘦子一骨碌爬起来,让胖子用手电筒照着,再次伸手往洞眼里掏。这次他加了小心,没有急着去夹那只钱包,而是将手在洞口的树根上挠了一挠。

    果不其然,那树根跳起来向上挥去。瘦子的屁股向后一坠,坐到地上,躲开了,逃过了一劫。

    胖子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哥们儿,这树有灵性,会动。”

    瘦子站起身来,吁了一口气,“我说嘛,就知道哪里有点不对劲儿,原来是这个树根作怪。”

    “我们赶快走吧,今晚太邪性了。我们可能遭了天谴。这是一个警告,我们以后金盆洗手别干了。”

    “不行,我就是不信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到了嘴边的肉我不能让它飞了。”

    瘦子在同伴面前丢了人现了眼,气急败坏,咬牙切齿地从腰间掣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蹲在榕树根前,举起手来,猛地斩了下去。

    榕树李登岱在小偷第三次挠他的脚底板时就已经醒了。在他变成树时,他很渴望有人能靠近自己,认出自己,帮助自己恢复原来的面貌。现在,他企盼的第一个靠近他的人,正在向他举起刀。他大惊失色,连忙向后退了一步。

    瘦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刀下去,刀刃砍在一块小石子上。他又扑了一个空,一头栽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又疼又气,哇哇怪叫。

    胖子在一旁看得分明,目瞪口呆愣在那里。

    瘦子更加不肯罢休,在地上跪爬起来,追砍榕树的根。

    榕树李登岱早吓得魂不附体,惊悚地失声大叫,树叶扑棱棱地抖作一团。旁边的几棵树醒了,大白杨古力,苹果树李碧城,樱桃树甫瑞,臭椿邵晓晓,银杏树邵伟立,香樟树吕婉蓉,罗汉松应振邦,纷纷被榕树李登岱的叫声吵醒了。

    大白杨古力离榕树李登岱最近,睁眼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趴在地上追砍自己的小伙伴,便不假思索地将春天里还没有落尽的毛毛穗摇落下来。它们一个个像毛毛虫似的,有的落在小偷的身上,有的落在小偷的头上,还有几个毛毛虫干脆爬进了小偷的脖子里,弄得他痒痒的。

    但是瘦子小偷没有住手,继续爬着追砍榕树李登岱的根。到了苹果树李碧城跟前时,李碧城使劲甩动自己最长的那根枝条,向地上的黑影抽去,瘦子小偷的脸上挨了一鞭,抽出了一条血痕。他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执迷不悟地一刀刀追砍下去。

    到了樱桃树甫瑞的跟前,她的枝条没有那么长,也没有杨树的那种毛毛虫可以抛洒,干脆抬起一只树根的脚,一脚踹在小偷的屁股上。

    瘦子小偷愈发恼羞成怒,继续爬着追砍榕树的根。到了臭椿邵晓晓的跟前,他看到榕树李登岱和自己擦肩而过,瞅准了地上匍匐的黑影,一边抬起树根的脚,准备狠狠地戳那个坏蛋一下,一边准备好了一堆臭烘烘的叶子,准备撒那个人一脸,让他体验一下久久不肯散去的臭味。

    这时,瘦子突然被一把提了起来,被拎到树林旁边的一出空地上。

    瘦子呆在原地癔症了许久,方才回过神来,仿佛刚从噩梦里脱险,气若游丝地问同伴:“发生了什么?那棵树为什么会逃跑?”

    胖子在一旁看得惊心动魄,“我们还是快逃吧,刚才,那些树在群殴你。说出去简直是天方夜谭,树居然会跟人打群架。”

    瘦子问:“胖球,刚才你看清楚了?这是会走路的树?”

    “油条,看清楚了。”

    “那么,好吧。这事儿不算完,就算再吃点苦头也在所不惜。既然确定了这是会走路的树,就算开了个好头了。”

    “油条,你是不是被揍傻了?”

    瘦子一巴掌把胖子拨弄到一边,气咻咻地说:“我做梦都比你精。你想啊,以前谁见过树会走路?我们要把这棵榕树抓走,以后就靠它赚钱了。你见过耍猴的没有?耍猴人把一只猴子教训得听话了,然后拿着鞭子逼猴子去表演,看客就会给耍猴人赏钱。以后咱们就耍树,让它干什么它就得干什么,不听话就拿刀子砍它一根树枝,多有意思,有血腥感而不血腥。耍树可比耍猴便宜多了,不用喂食物,连表演工具都比耍猴的鞭子惊险刺激。以后咱们就靠耍树赚钱,人所未见,前所未闻。”

    胖子还在狐疑不定,瘦子拉起他就走了。

    群树都被惊醒。榴莲树班主任走过来问了事情的经过,又喜又忧,喜的是同学们没有受到伤害,忧的是大家已经与人正面打交道过了,看来大家是彻底的树,没有被认出来。难道,此生永远是一棵树?

    榕树李登岱惊魂未定,但仍然很礼貌地向大家致谢。

    甫瑞从来就没有想到,刚才自己竟然能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勇气,想起自己踹出的那一脚,感觉自己几乎就是一个英雄,不禁得意非常。每次得意,她就会心旌摇荡,现在,她是一棵树,摇荡的是她的枝叶。这种英雄般的感觉,她几乎可以摇荡整日整夜。

    牛头伯劳在巢里被摇醒了美梦,它生气地啄了一下甫瑞的枝头,“我正做梦吃虫子呢,你赔我一只大青虫。”

    兔子小黑已来到了樱桃树下,为甫瑞打抱不平,说:“小小鸟,我还做梦在吃烤鸭呢,你的叫声把我吵醒了,要不,把你烤了作为补偿?”

    牛头伯劳不屑地争辩说:“你胡乱做个梦也能当真?”

    兔子小黑嘿嘿一笑,“那你的借口当然也是强词夺理了。”

    牛头伯劳到底是涉世不深,轻而易举地落入了自己的圈套,它掉转头去躺了下来,“朋友,别再摇晃了,我还得为明天养精蓄锐呢。”

    甫瑞感觉头上被啄了一口,像是以前被老爸弹了个脑瓜镚儿,心里有点不爽。

    但是这个脑瓜镚儿让她想起了家,爸妈说不定着急到什么程度呢,定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虑不安。黯然神伤,她沉静下来。

    周围的树在谈论些什么,那些枝叶交错的声音,甫瑞全然不顾,出神地望着遥远的黑暗的夜色,在那里,她的意识模糊起来,忘我地驰骋。

    甫瑞出神的时间无法衡量,她浮想联翩,脑子里有很多内容,而每一个画面都只是一闪而过,没有留下很深的印象。

    其实,距离两个小偷离去的时间并不长。而且,他们很快又回来了。

    再次返回,瘦子和胖子手里分别多了一把铁锹。他们从江心岛东面的那座桥离开,然后潜入桥边一户种菜的农家,趁人不注意偷了两把铁锹过来。瘦子像是遇到了一生梦寐以求的神秘宝藏,认定得到一棵会走路的树一定能给自己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他被踢得淤青的熊猫眼闪闪发光,一路上抑制不住兴奋,滔滔不绝地和同伴说着将要成真的美梦。

    大家都没有睡,远远望见两个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的小偷,看到他们手中持有的挖掘工具,不由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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