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妘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东宫的。看到婳姬的那一秒开始,尉妘妗就只觉得像是被人狠狠捶了一棒子,整个人都晕乎了。
姬文华,是她的噩梦!从来就是她的噩梦!尉妘妗面色惨白,为什么这个女人总是这么阴魂不散呢?
尉妘妗第一次和姬文华打交道是在朱鄞祁十二岁的成人礼上,朱娉婷带着尉妘妗一道参加了宫宴,那是尉妘妗初次进宫,却足以让她终身难忘。
宫宴上,朱娉婷远远指着寿星朱鄞祁对尉妘妗说,“妗儿,看仔细了,他以后就是你的夫君!你会成为他的太子妃!”
进宫的路上,朱娉婷就一直在跟尉妘妗耳提面命这件事情,让她找机会在朱鄞祁面前露露脸。尉妘妗一直红着脸低眉顺眼地应着。
太子妃这个头衔,尉妘妗并不在意,因为她在乎的只有那个当日救她下树的小哥哥。盼了两年多,今天终于有机会见到他了,尉妘妗满心欢喜。
可是看到被诸多官家千金拥簇着的朱鄞祁,尉妘妗却再也高兴不起来了。她以为她成为太子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原来那么多人都在觊觎她的小哥哥,或者说,觊觎着太子妃这个位置。
所有人都知道成人礼,其实是选妃的热身。今天姬皇后便会替朱鄞祁选出几名心仪的侍妾来。所以有资格参加宫宴的大臣们都带了适龄的女儿一道进宫,卯足了劲想将自己的女儿推销给朱鄞祁。
姬皇后岂会不知大臣们的心思,便故意在宫宴环节安排了一个余兴节目,让各家千金献艺为朱鄞祁祝贺。一来是给各家千金露脸的机会,二来也是考验她们的实力。
琴音飞扬,炫歌曼舞,吟诗作对,琴棋书画,各家千金都拿出了看家本领,宴会的气氛热烈无比。轮到尉妘妗的时候,尉妘妗却站着不动。
众人讶然,朱娉婷皱眉,姬皇后挑眉,站在大殿中心的尉妘妗,成了焦点,所有人都在看尉妘妗,除了朱鄞祁。
“妗儿,可以开始了。”朱娉婷不明白尉妘妗在磨蹭什么,琴棋书画,尉妘妗都是个中翘楚,而她精心准备的节目,也足够让她脱颖而出。
尉妘妗是在等,等朱鄞祁的注意。因为她要的不是脱颖而出,而是要赢得朱鄞祁的关注。
尉妘妗深知如果她像别的官家千金一样,只是长袖善舞一曲,是绝对无法赢得朱鄞祁的青睐的,甚至未必能赢来朱鄞祁的注目。
打从进大殿开始,尉妘妗就一直偷偷关注着朱鄞祁,而她很快便发现朱鄞祁压根就没有关注任何一位千金的表演。
各家千金怀揣着小鹿乱撞的紧张,尽善尽美地展示自己的才华时,朱鄞祁的眼神却不曾飘向她们,哪怕只是一眼。
朱鄞祁的视线看似落在大殿上,事实上却是直直越过了那些官家千金,落到了姬皇后身边的那个穿着粉色宫衣的女子身上。
尉妘妗知道她是谁,姬文华,姬将军的遗孤,姬皇后娘家的侄女。
直到姬文华的视线落到尉妘妗身上,朱鄞祁这才看向了她。粉雕玉琢的姑娘,一身贵气的打扮。
尉妘妗对着朱鄞祁露齿一笑,然后迎着他的视线施施然走到朱鄞祁面前。“太子殿下,臣女听闻太子殿下棋艺精湛,可否与臣女对弈一局?”
朱鄞祁盯着尉妘妗亮晶晶的眼眸,错愕不已。
与太子对弈?众人哗然,这京华公主,果然工于心计!可是他们却想错了,对弈却并不是朱娉婷的意思,朱娉婷让尉妘妗准备的是一曲霓裳舞。
姬皇后似笑非笑地望向朱娉婷。“京华,你这女儿倒是够大胆!”姬皇后了解朱娉婷,这样冒险的出格,不是她的风格。
朱娉婷波澜不惊地笑。“孩子有主见,不是坏事!”尉妘妗从来没对自己说过对弈一事,不然朱娉婷必定会阻止尉妘妗,因为,朱娉婷知道她的勇敢会遭到拒绝。
果然不出朱娉婷所料,回过神来的朱鄞祁无情地拒绝了尉妘妗。“尉小姐,吃饱了,本宫都还没饱!”对弈,可不是片刻的事情,更何况朱鄞祁也没有心情在众人面前耍猴。
朱鄞祁此言一出,全堂哄笑。尉妘妗这是自作聪明了!
尉妘妗也笑,却并未退缩。“殿下,臣女只要殿下一盏茶的时间。”一盏茶的时间,也不过别家千金施展才艺所需的时间而已。
一盏茶,摆个棋盘都不够!朱鄞祁凝眉,却对这个尉小姐所谓的对弈,产生了几分好奇。“你确定?”
“臣女确定!”尉妘妗笑得越发美丽动人了,也不等朱鄞祯答应或拒绝,便转身离去。“殿下稍等片刻!”
朱鄞祁挑眉望着尉妘妗的背影不语,他以为尉妘妗是取棋盘了,可出乎意料,尉妘妗却是信步走到了一张桌子面前,提笔挥毫泼墨起来。那是某位千金刚刚作画准备的书桌。
不是说对弈么?这尉妘妗在干嘛?这么跑去画画了?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挑了起来。
尉妘妗画得很快,不大一会儿就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再次走到朱鄞祁面前。“殿下请!”
尉妘妗这是要跟他纸上对弈吗?这个倒是有意思。不过就算如此,一盏茶似乎也不够吧!顶多只是个开局。此刻,朱鄞祁的好奇心已经完全被挑起了,他依言站起身来,跟着尉妘妗走到了书桌面前。
如朱鄞祁所料,宣纸上画的是一副棋盘,可出乎他预料的是,尉妘妗画的不单纯是棋盘,而是一局棋,一局下了一半的棋,黑白二子旗鼓相当,没有太多的偏差。
“殿下请!”尉妘妗笑意盈盈地递了一支毛笔给朱鄞祁。“殿下请选棋。”
按惯例,黑子先行。朱鄞祁接过笔。“尉小姐先请!”一来女士优先!二来,棋盘上,黑子相对更有优势。在这是个你追我赶的围堵游戏里,朱鄞祁充分展现了他的绅士风度!
尉妘妗抿唇一笑,眼神越发明亮了,似乎还有浅浅的温柔不断蔓延开来。“谢殿下!那臣女就不客气了。”
尉妘妗坚定地落笔,朱鄞祁紧随其后。原本喧闹的大殿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注意着尉妘妗和朱鄞祁,他们看不清棋盘上无声的厮杀,只能看到朱鄞祁和尉妘妗之间的眉目传情。
眉目传情。是的,在外人看来果真如此。尉妘妗眸光流转,望着朱鄞祁的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爱恋和温柔。而朱鄞祁,随着棋局的推进,他的表情从一开始的疏离到后来的惊讶,再到欣赏,最后是心悦诚服的浅笑。
一盏茶时间,不多不少。
“尉小姐,好棋艺!”放下笔的时候,朱鄞祁无限温柔地说了这么一句,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殿下谬赞了!臣女输得心服口服!”尉妘妗的脸有些红,望着朱鄞祁的美眸越发明亮了。
朱鄞祁深深地望了一眼尉妘妗,回到了座位。而尉妘妗则是小心翼翼地将宣纸收进了怀里。
朱娉婷的脸上笑意深深。尉妘妗竟然征服了朱鄞祁,不愧是她朱娉婷的女儿!
“皇后娘娘,看来咱们可以开始准备他们的婚事了。”朱娉婷望着姬皇后,笑得格外春风得意。
姬皇后的眸光闪了闪,却并未反驳。“亲上加亲,皇上想必会高兴的。”
站在姬皇后身边的姬文华听到这句话,眼眸倏然一沉,不由自主地绞紧了手中的宫帕。朱鄞祁明明说过,他的太子妃之位会留给她的……可刚刚朱鄞祁看尉妘妗的眼神,极大地引起了姬文华的不安。
朱鄞祁不讨厌自己,这样的认知,让年少的尉妘妗雀跃无比。宫宴结束,朱娉婷去和皇后等人道别,尉妘妗独自站在不远处的凉亭发呆。二人对弈的宣纸,被尉妘妗当成宝贝一样紧紧护在怀里。
没有人知道那场对弈谁输谁赢,也没有人知道宣纸上的秘密,除了尉妘妗自己,哦,或者还有朱鄞祁。那个棋局是尉妘妗精心设计的,不为较量棋艺,只为表白心意。
看似平淡无奇的棋局,其实暗藏秘密。棋局结束,黑白二字的排列,巧妙地拼出了心心相映的图案。朱鄞祁之所以放下笔,是因为他看懂了那个秘密,看懂了尉妘妗的小心思。
这注定是一局没有胜负的棋!因为尉妘妗总是对他步步紧逼之后,又故意在紧要关头放开缺口。朱鄞祁一开始以为她是在谦让自己,后来才知道,尉妘妗是在故意引导自己作画。
这样的棋,对朱鄞祁来说是十分新鲜的体验,他从不知道,棋还可以这样下,美得像幅画。最后看到那两颗心,坦白说,朱鄞祁十分震撼。
尉妘妗这是在对自己表白!如此大胆,如此独具匠心。朱鄞祁的心瞬间就软了。十二岁的孩子,对爱完全懵懂的年纪,尉妘妗却让朱鄞祁把她记在了心里。
尉妘妗满脑子想着朱鄞祁,连身边有人靠近都没发现,一双素手毫无预警地将她推入了水中。
仓惶落水的尉妘妗只来得及看清那抹身着粉色宫衣的倩影快步离去。
被救起的尉妘妗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所有都以为她是受到了惊吓,却不知道她哭是因为怀里画着心心相印的宣纸,成了废纸。
丞相家的千金落水,这样的大事,自然是要查的。可是那样的粉色宫衣在大明皇宫随处可见,凶手并不能那么轻易抓到,找到了宫女也并不一定能追到幕后凶手。
毕竟今日的尉妘妗太出风头,任何一个嫉妒她的官家千金,都有可能成为嫌疑犯。事情最后不了了之。
可尉妘妗不傻,她心中一直有一个怀疑对象。当日宴会之上,姬文华穿的也是那样一袭粉色宫衣。
怀疑对象锁定姬文华,并非是尉妘妗多心,而是因为她落水之时,听到推她的人说了一句,别妄想了,你永远得不到鄞祁的爱。
敢堂而皇之称朱鄞祁为鄞祁的,在这个大明皇宫,除了明德宗和姬皇后,就只有姬文华这个伸手朱鄞祁倾心的青梅了。
可是,尉妘妗并没有将这件事情说出来,也并没有追究姬文华的责任。因为,那样只会让朱鄞祁认为她是故意栽赃。
而这句话,在尉妘妗嫁给朱鄞祁后,姬文华也无数次对她说过。别妄想了,你永远得不到鄞祁的爱。
一语成谶!姬文华这句话是对尉妘妗下的诅咒!
在漫漫岁月里,但凡朱鄞祁向尉妘妗靠近一步,姬文华就会跳出来横亘在他们之间。尉妘妗永远也走不进朱鄞祁的心里,因为总有一个姬文华,在她面前挡着路!
那是一个无法解开的诅咒,就算姬文华死了,还是解不开。对上姬文华,尉妘妗永远是完败的那个!永远都是!
看,这一次,朱鄞祁好不容易朝她迈进了一步,姬文华就杀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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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齿之间还残留着朱鄞祁的温柔,可尉妘妗知道,她与朱鄞祁只会越来越远,他们永远也无法像沈梦璐和朱鄞祯那样心心相印。
可是为什么,明明已经决定放手,心却还是那么痛呢?尉妘妗伸手捂住脸,有大颗大颗的眼泪透过指缝不断滴落下来。
朱鄞祁将失魂落魄的尉妘妗抱回东宫之后,便转身去吩咐宫人给尉妘妗准备暖身姜汤了。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尉妘妗哭得像只被遗弃的小猫的模样。
朱鄞祁站在门口看着那个缩卷着身子,无声哭泣的尉妘妗,一颗心直发抽。这样的画面,朱鄞祁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可却从来没有像这一次这样让他觉得那么难受。
像是有一只猫,不停地在他心上挠着。不轻不重的挠,却有着让人窒息的痛。
朱鄞祁在门口站了许久。最后还是踏进了宫殿,轻轻搭上了尉妘妗耸动的肩头,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齐妃,不用害怕,她不是华妃。”朱鄞祁轻声开口。他知道婳姬的出现对尉妘妗的打击很大。姬文华是杀死龙儿的凶手,仅是这一点,就足够让尉妘妗崩溃。
尉妘妗一怔,旋即便讥诮地笑了。她伸手推开了朱鄞祁。“你最好祈祷她不是姬文华,不然,我会亲手杀了她!”
是的,她不应该害怕,不需要害怕。相反的,应该害怕的人是姬文华才对!如果婳姬真的就是姬文华,那么,太好了,她终于有机会报仇了!
想到龙儿,尉妘妗的眼眸瞬间冷了几分。是了,如果是姬文华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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