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一大片血红,从指缝间潺潺地低落在地上。
似乎有一张狰狞的脸从她的眼前闪过——
然后是很多张,他们的五官渗出血丝,表情麻木,只是用不同的口型,望着她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你这个杀人凶手。”
是啊,杀人凶手,那把刀是她插进了那个男人的胸口。
是她,真的是她,不是乔欣卉……
可是怎么会是她?她怎么可能去杀人,她为什么要去杀人?
靳子琦的双手捂紧了脑袋,她拼命寻找答案,却发现脑海里一片空白。
她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了。
为什么要去杀人,为什么要把刀捅进那个陌生男人的身体里?
堵塞的记忆让她难受得不能自己,随即而来的是那深入骨髓的头疼,身体不住地颤抖,终于忍受不住地失声叫起来:“为什么,为什么!”
抑制不住的胀痛侵入大脑,恨不得用头去撞墙,想要借此麻痹自己。
可是,她的后脑却撞进了一个柔软的地方,不是墙,没有冰冷,只有温热,她听到一声闷哼,然后一双手扶住了她的肩头。
靳子琦的肩膀一直在颤抖,因为寒冷,还是因为痛苦?
宋其衍紧紧地搂住她,她稍微挣扎了一下,妥协下来,任由他将自己揽过去,让她靠在那宽厚的肩上,大手一下又一下轻抚她的头。
熟悉的气息融入呼吸里,淡淡的烟草味让她战栗的身体逐渐平复下来,狂乱不安的心跳也慢慢地趋于平稳。
这个怀抱充满了安慰和包容,也充满了安全感。
“小琦,别害怕,有我在。”
宋其衍低沉的声音侵润到她的灵魂里,压制住了她身体里肆虐的因子。
靠在他的怀里,靳子琦就像是抓住了一根稻草,拽住他胸前的衣服再也不肯放开,似乎只要一松手她就会被巨浪冲入绝望的汪洋中。
“真的是我……真的是我……”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从唇间溢出。
苍白,无力,绝望,不愿意承认却不得不面对的残忍真相。
宋其衍低头望着臂弯里神态悲哀的人,眉眼间的疼痛也流露而出,他只是搂紧了她,安抚地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跟着一遍又一遍地低喃。
“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你的错……”
靳子琦抬起眼,眼角有一滴晶莹滑落,她的唇瓣苍白得看不到血色,她凝望着他费力地开口:“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知道是我杀的人?”
宋其衍垂着眼,神情淹没在垂下的刘海下,他只是亲吻着她渗着冷汗的额头,声音哑然:“你只是自我防卫,不小心刺到了他,你不是故意的。”
“这就够了。”靳子琦说,她闭上了眼睛,泪水缓缓滑落,喃喃自语,“我杀了人,乔欣卉不过是替我定罪,是我……本该坐牢的人是我。”
宋其衍心中一慌,双臂越加用力,扣着她的肩不给她任何逃开的机会。
“靳子琦,你不可以这样想,这没什么,是他想要伤害你,乔欣卉那么做也不只是为了你,靳家不是收留乔念昭了吗?是她心甘情愿那么做的。”
他的大手安抚地顺抚着她的背,脸上是让她信服的神情,“你只是想起了一点点,也许整件事并不是这样,所以先不要急着给自己定罪,如果真的全是你的错,那么多年为什么你都能相安无事地活着?”
靳子琦眸光恍惚,趴在他的怀里,大脑里一片混沌。
如果是她杀的人,为什么不去认罪,为什么可以那么多年忍受良心谴责?
“冷静下来,小琦,就因为警察那些没依据的猜测和你这些破碎的回忆你就要去自首吗?如果你去坐牢了,某某怎么办?爸妈怎么办?还有我,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今天结婚,难道你要我一天之间成为鳏夫吗?”
靳子琦望着他担忧紧张的样子,将头贴在他的脖颈处,声音有些沙哑:“对不起。我不会冲动的,放心吧。”
宋其衍看她平静下来,才稍稍放松了怀抱,却也不肯完全放下心来。
他的脸颊贴着她的脸颊,就像动物伴侣间的一种安慰方式,“子琦,记住你刚才说的,无论你想做什么,都要让我知道。”
靳子琦点点头,疲惫地合拢了双眼。
被他这样拥抱着,埋在他的怀里,可以清晰地听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宋其衍感觉到怀里的人很安静,一动不动,也并没有哭泣。
就仿佛一只伤得太深的小动物,已经精疲力竭,无法动弹了,只是贪恋着主人怀抱里的那一点温暖罢了。
他把她抱得更紧,虽然深秋的夜晚,身着单衣的他感觉到后背的丝丝寒意,但是胸前怀里依旧是一团暖意。
宋其衍下颌抵着她的发顶,眼底是化不开的幽暗情绪。
……
靳子琦和宋其衍回到靳家时,天已经黑下,星光璀璨。
至于宋家那边已经打电话去报了平安,宋之任并未多说什么。
本说好今晚要搬去宋家的事也因为靳子琦的状态被暂时搁下来。
整个靳家也因为婚礼上的那一出变故早已不见了热闹的喜气,整个都笼罩在安静的氛围下,惟独庭院里的路灯亮得清冷。
车库里只有靳家几辆车,看来客人都已经陆续离开。
等靳子琦和宋其衍推开别墅的大门,就看到坐了一客厅的人。
靳昭东和苏凝雪坐在那里,脸上不见嫁女儿的一丝愉悦,面色沉沉的。苏凝秋也是一脸忧虑,还有虞青乔也一起坐在母亲身旁。倒是没有看到乔念昭。
听到开门声,守在门口的虹姨就立刻迎上来,一脸凝重的担忧,抓着靳子琦的手一连串的问题:“大小姐怎么样?警方怎么说的?是不是他们搞错了?”
靳子琦望着虹姨关切的样子,自然不敢告诉她自己记起的事,只是微微地一笑,回握了下她的手:“虹姨放心,我没事。”
虹姨还想说什么,便听宋其衍说:“虹姨,小琦还没吃晚饭,你帮她去煮些吃的吧,清淡点就好。”
虹姨看着靳子琦略显憔悴的脸,所有的话都化作了点头,转身去了厨房。
“表姐,你可回来了!”虞青乔已经飞速地跑过来,“表姐,那些个臭警察有没有把你怎么样?”说着,前后左右把靳子琦来回看了一遍。
靳子琦只是朝她笑了笑,而宋其衍已经替她回答:“没什么事,就是例行公事一样问问。”说完,就牵着她一起走去客厅。
望着一屋子关心自己的人,靳子琦突然不敢去看他们的目光。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们,真的是她错手捅死了那个混混?
“小琦。”苏凝雪从沙发上起身,满脸的担忧,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化为一声叹息,她指指旁边的沙发,“都累了,先坐下吧。”
宋其衍拉着靳子琦过去坐下,他坐在她旁边,一直握着她微凉的手。
靳子琦不由地抬头看向苏凝雪,母亲的眉间萦绕着浓浓的愁绪,她突然很想问母亲,当年的事她和父亲是不是知情的?
明明知道是她杀的人,却还是默认了乔欣卉的顶罪?
亦或是,本就是他们出面让乔欣卉顶的罪?
各种纠结的猜测混杂在她的大脑里,靳子琦的呼吸变得沉重,然后她的手被捏得生疼,她一转头,就对上宋其衍真挚的目光。
他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拥住了她,垂眸望着她,嘴角挽起浅浅的笑,唇瓣微微地翕动,在她耳畔无声息地喃语:“放松点,别乱想,知道吗?”
靳子琦轻轻地点头,手也下意识地扣紧了他的,依赖着宋其衍这根浮木。
那边的靳昭东突然开口,越过靳子琦直接看向宋其衍:“警方怎么说?”
“警方已经销案了,不会再继续查下去。”宋其衍如实回答。
“销案了吗?”苏凝雪显然对这个答案很诧异,但也明显地喜大于惊,她喃喃地点头:“销了就好,销了就好……”
苏凝秋欣慰地拍拍苏凝雪的背:“我就说子琦没事的,也不知道谁造的谣,真是缺德,这种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一定会有报应的!”
几乎她的话刚说完,门口就响起了一阵动静,不大但也不小,足以引起屋内人的注意,众人回头就看到正在拖鞋的乔念昭。
她一手拿着跑车钥匙一手拎了五六个购物袋,都是一些大品牌的服饰,还哼着欢快的曲子,从她这架势一看就知道是去商场购物了。
姐姐被警察带去警察局,她却心情好得开跑车去刷卡购物?
靳昭东一看这情形就沉下了脸,难免一顿训斥:“像什么样子!你姐姐出了事你还有心情去玩,有你这样做妹妹的吗?”
乔念昭转头轻哧一声,抿着嘴角看向客厅,冷言冷语地反驳:“姐姐?爸你说这话之前可得好好想想,你口里的姐姐有没有把我当妹妹看过!”
“胡说什么!”靳昭东重重地拍了拍茶几,震得茶具叮咚作响,“你姐姐出事,你还在那里说风凉话,是不是我们靳家倒了你还要拍手叫好?”
乔念昭没有反驳,气呼呼地弯下身继续脱鞋子,动静被刻意弄得很大。
靳子琦只是冷冷地望着乔念昭,千方百计给自己送报纸,又去警局举报,为的不就是毁了靳家,恐怕她早就抱了她得不到也不让自己得到的心态!
现在看到自己毫发无损地坐在这里,才是乔念昭最为气愤的结果吧?
旁边的宋其衍却忽然开口:“看来爸妈还不知道,今天念昭可是去参加了婚礼,不过你们没注意到而已,对了,她还送了一份礼物给子琦。”
靳昭东和苏凝雪同时错愕地看向乔念昭,显然,他们的反应已经说明一切,他们根本没有在盛世豪庭看到过乔念昭。
而乔念昭在听到宋其衍好整以暇的话语时,身形一僵,但还是不急不缓地换了鞋子,然后抬头看向宋其衍,嗤笑道:“姐夫现在是什么意思?自己的婚礼不痛快,也想让我遭殃吗?”
宋其衍黑眸一眯,却没有跟她笑,将一直拿在手里的一张报纸掷在了茶几上,语气冷然:“难道要我去把酒店里的录像调出来给爸看你才肯承认吗?”
乔念昭被宋其衍似要将她生吃活剥的凛冽眼神看得浑身一颤,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却发现退无可退,抿了抿嘴角,逞强地狡辩:“没去就是没去!”
乔念昭刚说完,那头的靳昭东便已拍案而起,拿着那份报纸的手颤颤发抖,指着门口的乔念昭,一把将报纸狠狠摔在地上。
“你姐夫说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你去警察局报的警,把那些警察招来,还打电话叫那些记者堵在门口的?我养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很明显,靳昭东被气得不轻,脸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白的难看。
乔念昭死咬着唇瓣,回瞪着靳昭东,不甘地高声嚷道:“是我又怎么样!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他们说什么你都信!这些年,你跟他们一样,根本没有把我当女儿看,就是家里养的一条狗也比我强!”
“混账!”靳昭东被气得没吐出一口血来,“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苏凝雪已经起身,冷眼看着乔念昭,“既然靳家亏待了你,那就从靳家搬出去,以后都不要来了,也不要再往自己头上冠以靳氏的任何头衔。”
乔念昭没想到苏凝雪会说出这么狠的话,愤愤不平地反驳:“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有空就去管你自己的女儿,我不用你管!”
“乔念昭!”靳昭东怒不可遏地一声高喝,就差没冲过去扇一巴掌。
乔念昭听了这三个字,眼泪就那么哗哗地流了下来,“乔念昭,乔念昭,我为什么要姓乔,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就因为我是个没爹养的野孩子吗!”
靳昭东被她歇斯底里的质问整得脸色青白,却找不到言语来驳斥,喉结动了动,然而在看到身边面色淡漠的苏凝雪时说不出话。
靳子琦坐在沙发上没有插嘴,十指却狠狠地扣紧,不是很可笑吗?明明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却还要假装不知道,不去捅破那层纸!
靳昭东对乔念昭不好吗?不,相反的,好得要死,好到她都嫉妒!
乔念昭撒了手里的袋子,径直冲上楼,一把甩上房门。
虞青乔冷嗤一声:“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有见过恶毒的没见过这么阴毒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爹娘生出这么个小毒物!”
不管虞青乔这话说得是无心还是有意,靳昭东听得心头一阵郁结,却碍于虞青乔是自己的外甥女,只能硬生生吞了这口气。
苏凝秋也不由地掺和了一句:“怎么有这样的孩子?”说着转向靳昭东:“姐夫,不是我说你,你当初领养孩子也得看看本性,现在是农夫跟蛇的翻版啊!”
靳昭东抿着嘴闷声不响,而苏凝雪已经站了起来,朝宋其衍说道:“其衍,小琦也累了,你先送她回房休息,然后到我书房来一趟。”
说完,她已经径直朝着楼梯口走过去,压根没理会靳昭东一下。
但这个时候,靳昭东也顾不上面子,灰头土脸地跟进了书房。
苏凝秋和虞青乔母女互看一眼,耸耸肩,无奈地摇头后也悄然退场。
虹姨做好晚餐就周到地送到了卧室里。
靳子琦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但在宋其衍的监督下勉强吃了几口。
宋其衍把碗筷收拾到一旁,便把她安置在床上。
“累了一天,好好睡一觉,”他倾身在她额际亲了一下,“我去一下书房,很快就会回来,如果睡不着就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靳子琦目送宋其衍离开,却毫无睡意,她始终忘不了自己记起的那些回忆,负罪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却不敢表现在宋其衍身上,怕他担心不安。
在床上翻来覆去,索性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揉着胀痛的太阳穴,然后眼角不经意地瞟到微微敞开的房门口路过的一道身影。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是拎着手提袋气急败坏准备离开的乔念昭。
忽然想起自己忆起的片段里,似乎有乔念昭在场,是她拉着自己跑开的,也就是说,如果她只是记起了一部分,那乔念昭是目睹了整个过程的人!
靳子琦掀开被子穿了拖鞋就追出去,在大门口看到准备上车的乔念昭。
乔念昭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到穿着睡衣的靳子琦时,露出一抹讥诮的冷笑,重新合上车门,双手环胸倚靠在车门边。
“刚才是你母亲,现在是你,怎么?想要上演正室嫡长女大战私生女的伦理大戏吗?来指责我的道德底线来了?”
望着乔念昭一副对自己身份肆无忌惮的模样,靳子琦并没有多大兴趣,淡淡的开口,直奔主题:“我要知道那晚案发整件事的经过。”
“经过?要什么经过,不就是你杀了人让我妈顶罪。”
“你觉得我会信吗?”靳子琦已经到她面前,冷冷看着她不以为然的笑容,“你要的不就是让我寝食难安,活在良心的谴责下?”
乔念昭抿嘴笑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可惜你算错了,警方已经销案,你母亲依旧是杀人犯,你依然是杀人犯的女儿,我没有受到任何波及,你的计划注定要落空。”
乔念昭嘴角的笑意逐渐僵冷下来,她似乎不肯相信,但对上靳子琦漠然的目光,却不得不信,忿忿地咬着牙,“无耻!”
“那就告诉我当年的真相。”
“真相就是你杀了人,畏罪潜逃了,让我母亲顶了罪,这就是真相!”
靳子琦淡淡地和她对视,片刻之后,转身往回走,不再跟她多说。
既然乔念昭不肯说,那她不介意去牢里问乔欣卉,甚至去找心理医生来唤醒自己的记忆,即便那是段并不愉快的过往。
见靳子琦无动于衷,乔念昭气不打一处来,在后面破口大骂:“靳子琦,你这个杀人犯,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以为有宋其衍当靠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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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事情的整个过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PS:不要打我,也不要骂我,其实我的内心真的很脆弱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