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旋即雪花由小及大,如团团柳絮,如片片鹅毛,纷纷扬扬飞舞,静静没于四野旷地,恋恋停于草枝木梢。
雪中激战!
形势逆转。双掌挟风裹雪,陡然威势大增。雪花本是至柔之物,此时在掌风催动之下,散为无数细小粒末呼啸涌上,如风生尾,束雪作鞭,直扫得面部隐隐作痛,双目迷离难睁!厉无杀眼前一片白茫茫,浑不见双掌隐于何处,天变时机变,登时又落下风!惊悚间连连挥剑护住周身,不求伤敌先作自保……
薛万里身经百战,如何不知其中关窍?当下双掌连击,强攻猛攻,力求借助天威一举克敌致胜!厉无杀苦撑片刻,只觉目眩神疲,渐渐不支。略一失神间,肩膀一麻,已给掌锋扫了一记,霎时痛入骨髓!心知此时一味防守,终非长久之计,没奈何又持剑反攻,顶风冒雪,只奋不顾身,以命相搏!薛万里虽攻势占优,但连番恶斗,气力又将耗尽,加之失血已多,此时亦是强弩之末,惟拼尽全力,舍命相争!
此时不搏,更待何时?今rì生死之战,当是了结之时!
血战!雪战!
那人血流满面,形如厉鬼,皑皑白雪之中,一脸鲜红更显得触目惊心——打不过了!老薛要死了!小方子越看越心惊,忽然想起梦中景象,蓦地心中大恸,再也忍耐不住,拔出钢刀狂舞着冲了过去,大声叫喊:“老薛,我来帮你!”薛万里猛地一惊,百忙之中眼神扫过,已见他跌跌撞撞冲了过来!此时此地极为凶险,莫说刀剑无眼,便给掌风扫上,这小鬼也是不死即伤!
“滚回去!”
喝声未落,薛万里身上已添一道新伤。小方子热血上头,全然不顾,转眼已奔至近前,举起钢刀,大吼一声冲入战团!薛万里大惊之下,心神已乱——出掌?收手?救人?念头方一闪过,左胸已是一凉,薄细剑身一刺而入直至心房!
一刹那,何其长。
薛万里万念俱灰,闭目待死。小方子惊叫一声,骇得跌坐地上。厉无杀面无表情,执剑不动——
半晌,薛万里缓缓抬目,轻轻一叹:“厉兄,怎不刺下去?”厉无杀收剑一笑:“这次不算,再比过。”小方子也知道闯祸了,嗫嚅道:“老薛,我,我……”薛万里看也不看,手一挥:“你走罢。”小方子低头呜咽道:“我看见你流血,怕你……”薛万里冷冷道:“叫你别来,不听,让你别动,又不听,现下险些害死老薛,你满意了?”小方子满腹委屈,却不知如何说个明白,坐在地上抽泣几声,忍不住大哭起来。
薛万里冷眼旁观,实则也是心乱如麻:“这小子的心思,便他不说,自己又如何不知道?自己何尝不是关心则乱?既有情分在,又如何能无动于衷?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死了倒也罢了,只是又欠了对手一笔冤枉账,今rì这仗还怎么打?哎,难了!”
半晌,小方子哭丧着脸爬起身,抹着眼泪走开了。
雪还在下。
天地皆白,万物一统。
厉无杀一振软剑,扬眉道:“薛兄,请!”薛万里恍若不见,怔怔出神。良久,展颜一笑:“厉兄,在下有一事相求,还望厉兄成全。”厉无杀淡淡道:“薛兄不必客气,但讲无妨。”薛万里拱手道:“你我此战胜负难卜,各安天命便是,薛某死亦无憾,只是这孩子,嘿,让人着实放心不下!厉兄,若我今rì死于此地,劳烦你多多照顾。”
“不成。”
厉无杀毫不犹豫,一口回绝。薛万里愕然道:“怎么?”厉无杀冷冷道:“无杀独来独往惯了,他又与我非亲非故,我为何要自找麻烦?”薛万里怔了怔,苦笑道:“厉兄说得是,只是这孩子孤苦无依,我若一去……”
“关无杀何事?”厉无杀面无表情。薛万里怒气上涌:“厉兄,我敬你是条汉子,你怎……”厉无杀冷笑道:“无妨,你若去时,我定教他陪你上路,保你黄泉路上不寂寞!”薛万里竦然一惊:“厉兄,莫开玩笑!”厉无杀摇头道:“无杀一生,从未开过一句玩笑。”薛万里大惊失sè,一时怔在场中。厉无杀一脸冷漠之sè:“斩草须除根,薛万里,今rì你死之时,便是他丧命之时!”
一腔怒火陡然腾起,薛万里面sè一沉,目注对方一字字道:“这话可是真?”厉无杀冷眼回望,缓缓道:“当真。”薛万里怒气勃发,纵声长笑:“好!好!好!厉无杀,你既有此心,薛某今rì便舍命相陪!”厉无杀不动声sè,慢慢挽起软剑,蓦地直臂一振——
嗡鸣声起,剑若流星赶月,剑身颤如惊蛇,剑尖倏忽左右而分直取双目!;</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