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自然。还有柳万呢,也替他讨一个公道,至少帮他争取到一个以后能够平安生存的环境。”
张氏吃惊:“万哥儿,他怎么了?我看他倒是病情大好了——从他身上我也看到了,你对大家都好,而我们母女落到这样下场,也许不能全都怪你,有时候命运的事情,人力是难以左右的。”
“万哥儿其实压根就没病。是陈氏在下药,经年累月地下,放在饮食里,一点一点地,时间长了,就导致了柳万的疯癫病。”
张氏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就算她早就领略过大太太的厉害,但是也没想到她能对一个小孩子下手,那孩子可是没娘呀,已经完全把陈氏当亲生母亲了。
哑姑皱眉:“我至今想不明白一件事,当时我给四小姐的药丸可是精心配制的,绝出不了问题呀,为什么就会把人害死呢?”
张氏凄然苦笑,“这也是我一直纠结的问题。从你对我们的种种迹象看,我也断定不是你有意要害我们的,可为什么颜儿吃了你的药就死了呢?究竟哪里出了问题?难道是……”
哑姑眉头紧皱,“为这事我细想过不止几百遍,从拟定配方到采购药材到制作丸药,到送到你们手里,还有服用时间和注意事项,我真的一个字都不敢错呀,哪里能出错呢?难道是四小姐没有按照配方吃?还是……有什么人做了手脚?这也不可能呀,你院里就你母女俩,兰蕊是跟着你多年伺候的可靠人,难道是还有别人给动了手脚?”
张氏呆呆想了半晌,忽然落下泪来,“我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是她,就是她,颜儿服药之前,她来过。还到颜儿卧室里和颜儿说了一会话。按照你给的药丸发效的时间推算,她来的那会儿,正是颜儿服药的时间。”
哑姑一把捏住张氏手腕:“谁?快说这个人是谁?”
张氏擦一把泪:“柳映。”
哑姑松开了张氏的手,她紧紧攥住自己的两个手,小手被自己攥得发红、发紫。一张小脸变了颜色,咬紧牙关:“这就对了。不,你不能就这样出家,跟着我走,回柳府去,我要你看着我怎么亲手惩罚这个恶毒的女子!我让她血债血还,付出代价!”
张氏把手抽回去,摇头,神色凄苦,但是也豁达,“我就不去了。那个家,我再也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更没有心情重新踏进了。我在那里度过了自己最美的时光,也和颜儿度过了最幸福的几年。现在颜儿不在人间了,你叫我还有什么心情在那里一天天地熬过剩下的日子?人活在世上啊,最苦的便是失去,最最苦的便是失去唯一的最爱的骨肉,如今我两手空空,就算去了也无法在那些女人堆里立足,更没有勇气重新涂脂抹粉穿红戴绿地和她们去争抢老爷的宠爱?难得还能再期盼着生一个孩子争抢柳家的财产,换取自己后半辈子的安逸生活?”
她重重地摇头,“不能了。我的心死了——真的死了——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就是一具正在干朽的木头,正在一点一点地僵硬,这红尘人间,我真的不再留恋了。”
张氏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把剪刀,竟然对着满头白发剪了起来。
随着咔嚓咔嚓声,雪片一样的白发乱纷纷落下。
哑姑没有拦,静静地看着。
女子就像花开,娇俏红颜的时候让人看了只觉得喜悦,转眼便是花落,这一头白发落地的时候,就像花儿在哗啦啦凋残。
但愿有一天,自己也不要被生活和命运伤害成这样。
可是,不要说未来的某一天,已经摆在眼前的命运,难道对自己慈祥了?
她摇头,苦笑。
要说有什么慰藉,那就是白子琪吧,他的爱,他坚持不懈的付出和悔改,给她的心带来了一些温暖。
但愿那爱不要过早枯竭,但愿他能一辈子坚持。
哑姑不再犹豫,接过剪刀,跪起来帮张氏剪发。
天黑了,一直待在马车里实在不是一回事,哑姑搀扶张氏,“下去歇息吧。明天我叫白子琪送你去一个地方。那是一个很适合出家修行的地方,我就是在那里度过了内心最危险最纠结的时间,也是在那里,我原谅了曾经爱人的背叛和伤害,我也原谅了他人的所有伤害。希望你能在那里活得踏实,清净,获得内心想要的安宁。”
“忘世塔?”张氏反问。
哑姑点头:“一座塔,一个超然的世外世界。我会帮你打点好吃穿用度等琐事。”
张氏其实正愁到哪里出家去,想不到问题就这样迎刃而解了,她不由得感激这小女子的良苦用心,给哑姑点头:“到了府里,老爷要是问起,就说我得了恶疾,叫他再也不要管我,从此生死都由我去吧。”
哑姑郑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