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激动,死小白没事就好。
但是他自己确实不行了,他慢慢地扭头,今晚居然有月亮,月色很淡,像舀在粗瓷碗里的白开水。周三看到那柄偷袭自己的大刀已经落在地上,一个摩罗兵脑浆横流,身子软软滑落下去。
身后黑小白抱着他的木箱子,他就是用木箱子砸死了偷袭周三的摩罗兵。
“你没事吧?”黑小白问。
周三感觉脖子里热乎乎的液体已经倾盆而下,像泄洪的大河。
“我没事。”周三笑,“死小白,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如果能活着回去,一定去周家庄帮我看看我娘,告诉她她的儿子现在吃得饱穿得暖,上头还说要发饷银呢,等我领了银子回去看她老——人——家——”
周三慢慢滑倒,死了。
黑小白伸手摸着周三脖子里巨大的刀口,忽然从兜里摸出一个瓷瓶子,把瓶子里的磨粉往刀口上倒,嘴里喃喃地喊:“你挺住——我这是白玉止血膏,能止痛止血治伤,你不能死——”
“呃——”周三嘴里最后冒出一口气,死了。
黑小白紧紧抱着他身子,血汩汩地涌出来,湿透了他的衣衫。
血开始很热,慢慢的就凉下去了。
厮杀声还在耳畔响彻。
这就是战争。
冷兵器时代的肉搏战。
黑小白擦一把泪,站起来,看着直挺挺的周三,一个大活人,一直跟自己开各种无伤大雅的玩笑,转眼之间就这么没了。
“你个死周三,你都没告诉我你家具体在哪里,这世上的周家庄不计其数,你叫我到那里去找你娘呢?”
“咕咚——”身边又一个身子栽倒。
“疼——疼死了——我的腿,腿断了——”
“我的眼睛——”
“快拿刀杀了我呀,痛死了——”
厮杀声一直在响彻。
但是黑小白一直愣愣站着,他耳边响彻的,除了双方冲杀喊叫,还有痛苦的呻*吟。
他忽然下了决心,选定一个伤者扑上去,麻利地撕开衣衫,露出伤口,他的木箱子里那些瓶瓶罐罐派上了用场,他利索地做着清创、包扎,然后命令后面的人抬下去。
处理完一个伤者,又一个已经在等待。
不知不觉间,竟然有不少人抬着半死不死的人来找他,他身边很快扔满了被砍杀得七荤八素缺胳膊短腿的人,高高低低的嚎哭声包围了他。
这样也好,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要他亲手手刃活生生的人,他下不去手,他只杀了一个人,还是为了救周三才下的手。
“黑小白,快快,这里有一个活的!”
“黑小白,你快看看这个还有救吗?”
“黑小白……”
喊叫黑小白的声音在界山河谷口的战地上飞扬。
黑小白忙乱地奔跑着,救了一个又一个,有多少个呢,他根本不记得。
战争什么时候结束的,他都没有注意到,等替一个脑袋被开了瓢的小伙子合上眼睛,心里念完“一路好走”,黑小白听到了胜利的号角声。
此刻的号声欢快,轻灵,在黎明前的谷口大地上飞扬。
“我们胜了——我们把摩罗贼子赶跑了——”
“我们打退了摩罗先行阵的精良骑兵!”
“白帅指挥有方,我们以少胜多!”
“噢——噢——”
……
胜利的欢呼声交织成一片。
黑小白慢慢直起几乎累断的腰,望着大片鱼肚白的云朵在东方撒开,嘴里喃喃:“果然是白帅,这样的仗都能打赢,真是不服你都不行啊——只是,这伤亡还是挺惨重的。”
死去的人永远闭上了嘴巴,活着的人,依旧在生死线上挣扎。
黑小白略微喘一口气,忽然挥手大喊:“快,把所有伤者都往帐篷里抬,我们要好好做处理,接骨——上药——包扎——”
居然还真有人听他指挥,好多人抬起地上没死挣扎扑腾惨叫的伤者,乱纷纷往大帐跑。
黑小白撒开腿跑在前头,他指挥人腾出空地,燃起火盆,打开箱子,做好了治疗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