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行峰狂笑。
沈淼自问并未做过什么天理难容的事,并不明白杨行峰的意思,现场之变化速度亦不容他深想,就在杨行峰说完不久。
杨行婉的尖叫声亦响起:“董!昌!杀了我与你而言有什么好处!”
“无任何好处,但解恨。”董昌不知何时从殿内出来,走到已被人钳制住的杨行婉跟前,“若没有你,我不会痛失妻儿。”
“妻儿?呸!”杨行婉冷笑,“柳丝丝不过一娼人,你并未明媒正娶,何来妻之说?柳念郎亦名不正言不顺。再说,当年是你贪图权势,百般讨好家父,娶我为妻的,身为正妻正家风,严家规,不许柳氏母子进门又有何错?你倚仗我杨家成势,到头来却嫉妒杨家与你并肩,你之行为说你是过河拆桥都是好的,简直就是忘恩负义。”
“说够了没有?”董昌平淡问。
杨行婉大笑:“尚不够,尚不解气。”
“那你便去阴曹地府说。”
“好啊,我便在阴曹地府等你!你以为你还能活过几天?无我杨家襄助,钱镠大军近日便会破门,从今往后这里姓钱,不再姓董。你的宝贝儿子,逃得了我弟的手,逃不过钱家人的手,你就在地底下看你儿子受辱吧,哈哈哈哈哈哈……啊……”
一口鲜血自杨行婉口中吐出,董昌抽剑,血染剑身,他毫不在意,只轻声道:“我儿早死,何来受辱?”
杨行峰受刺激也跟着嘲笑沈淼:“我姐说得对,你逃出了我的手掌,但逃不出钱家人的手!不……当初我是在钱璙的庄子里发现你的,钱家老六一向就对你好感,你不会早就是他的人了吧?哈哈!”
沈淼漠然看着杨行峰,道出了一再重申过的真相:“我不是柳念郎,真正的他早已在黄泉路上等你。”
“哈……哈哈哈哈哈。”杨行峰狂笑,“我不想信你,还是让我在路上等你吧!”或者杨行峰奋力一扑,撞向侍卫的剑。
杨氏姐弟的血,以及众臣的血相互延伸混杂着,横亘在沈淼和董昌之间,董昌立于殿廊上,眼神平静,沈淼站于殿前广场,眼神充满疑惑。
董昌的行为古怪,到底是为何?
“血浓于水,身为父亲,我又怎会忍心手刃亲儿?可我儿念郎自幼便恨我为权势娶杨氏女为妻,弃他们母子不顾。多年后我寻回他时已无力改变他的想法,他为求报复我,竟与杨行峰合谋,又因痛恨杨家,试图左右挟制。不想他毕竟稚嫩,难以成挟制之势,反倒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成他人的笑柄。我多番劝说无果,动手干预亦无果,反倒加深了父子间的嫌隙。终有一天,他竟与杨行峰合谋谋害我,谋夺浙东道,我再无可忍,只得亲手处置他。”董昌一字一句艰难的说着,他看向沈淼:“你之容貌虽像我儿,但性格截然不同,我留你只因我尚有一丝奢望,希望我儿能像你一般。然而梦终会醒,你终归不是我儿,我多年寻求的权势也终归如浮云一般,转瞬消散。”
沈淼一愣,董昌竟一开始便知他已不是柳念郎,亦已知他的结局,放弃了抵抗,甚至做出了迎合结局的举动,怪不得自方才起就那么奇怪,不仅忽然转变立场,还除去了那些会危害将来的大臣。
董昌撤去视线看向吴六:“你是钱家的人?老六?”
吴六点头,撤去伪装:“在下钱璙。”
“好啊,钱镠的儿子真是各个不错。”董昌羡慕的看,“浙东道将来看你们的了,能走多远你们尽量走多远吧,只一样断不可轻易放过杨行密。”
“绝不会。”吴六坚定道。
“好!”董昌笑,“我董昌任你们处置,望你们手下留情,留我董氏族人,我这一支已无子嗣,姒氏怀有我的骨肉,但以杨行婉之心性不一定会留她,你若能找到望好生待之。姒氏天性和柳丝丝相同,皆是善良无害之人,只要好生将养,她必不会为祸。若是找到已遗憾离世,择址将其埋葬,勿与我牵涉在内。我其余族人与我疏远,亦极少参与我所谋的那些事,择址圈禁他们即可。”
“这个但请放心,家父说过绝不牵连。”吴六点头。
董昌舒了口气,这口气仿佛将其全身的力气带走,他晃了身体,靠在殿栏旁。
头顶乌云逐渐聚拢,深秋的最后一场雷雨正渐渐扑来,董昌的记忆仿佛回到了那个让他永不愿再想起的傍晚,如果那是一场梦该多好……
沈淼的记忆亦回到那一天的那个傍晚,与董昌而言那是噩梦,与沈淼而言那是一切的开始;董昌的一切结束于那场雨,而他的希望重生于那场雨。
斗大的雨点滴落,开始掩去这场悲伤的故事,雨水带着血腥汇聚流失,历史的真相就这样消散于历史长河。
沈淼依旧不愿动,沉浸自己的世界中。
忽然,
一人为其挡去雨水,笑说:“我陪你回去歇息,这里的事会有人善后的。”
是吴六!
自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一直为他遮风挡雨的人!
能遇见他,真的好幸运!
“嗯!”沈淼点头一笑,由着吴六护着他离去。
无论过去,亦是将来,有这么一个人陪伴,足矣!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