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神情,漠然疏离,清冷高贵,眉宇间还隐隐现出一朵莲花,看向他们的神情,是全然超然物外,不为所动。
就连她的声音,也如从冰山雪原中折射而来,没有一丝温度。
这就是神吗?他想。
“是什么宿缘,还请神使指点。”他执礼甚恭。
“你们纠缠数世,”她缓缓陈述,“最初的一世,你是某个诸侯国的落魄公子,你的国家被邻国侵占,你逃到另一个曾与你国结盟的诸侯国,想借兵打回去,但此国的国君并不想借兵,甚至慢待于你。
但国君的女儿却屡屡规劝父亲,不要枉顾盟国之好,后来君姬与你相爱,愈加尽力地帮你,国君才答应了借兵,你因此收复了故土。
但此后你却没有还兵,两年之后,你用计策把曾侵占你国的诸侯国也一并收入囊中。你岳父再三催你还兵,你以一副感激涕零的姿态,不但答应还兵,还带了许多贵重的礼品,亲自把兵带到你岳父的国土。
你岳父君心大悦,亲自带领世子到城外迎接,而你却趁此时,扣留了你岳父,杀了他的世子,然后把他的国家也占领了。
此举伤透了君姬的心,从此你们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她不肯见你,而你也防着她,把她软禁在自己的寝宫。
君姬愧疚绝望,趁你外出狩猎之时,一把火燃了自己的寝宫,她无颜面对自己的母国,更不愿死后葬在你的陵寝,所以宁愿灰飞烟灭。
此时的她已经怀了你的骨肉,但她的仇恨让她不愿自己给你留下骨血,她临死前发誓,永生永世,不再与你相见。”
永生永世,不与你相见。
哪怕是在生命的最后,她的誓言中,也没有一个字是诅咒他的,可是却比诅咒更加焚心更加刺骨......
已是当世最大诸侯的男子在听到内侍痛哭流涕的汇报后,当即就疯了,他拼命地抽打着马匹往宫中奔驰,把一群侍卫远远地甩在后面,大叫着“君上,君上!”而他全然不顾,双目赤红,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呼啸,“你敢死,你竟然敢死!”
无数的往事从眼前掠过,她义正词严和自己的父亲争论的样子,她站在女桑树下对他微笑的样子,她跪坐在灯光下脉脉宽慰他的样子......
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你在我最艰难的时候陪伴我,怎么可以现在弃我而去?
寝宫火光冲天,她的几个近身侍女跪地哭泣,满宫的侍卫寺人忙着救火,合宫一片混乱。
他把试图阻拦他的侍卫内侍踢到在地,不顾一切地冲入火中,浓烟呛入肺腑,火光遮挡了视线,他已经失去了理智,如同扑火的飞蛾一般,扑入她的寝殿。
她静静地躺在榻上,宛如沉眠,肚腹微微隆起,已经没有气息。
原来你已经如此恨我,可是没有你,纵然江山万里,又有何趣味?
夜夜孤枕,无法安眠,不是我想,而是因为,我已经离不开你的陪伴。
他把她的尸体紧紧地抱在怀中。
剧烈的火焰灼烧着他的肌肤,也烧红了他的双眼,他心中只反复回荡着一个声音:既然要死,就一块去死吧,我或许放不下我的野心,可是我也不会放开你,永远不会!
白衣女子徐徐道:“你执念过深,你的执念缠绕着一缕魂魄附着在她身上随她转世,每一世,你附着在她身上的那缕魂魄都会指引她与你相遇,但每一世,你们都没有好结果。”
女子垂目看着他,皎洁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越是没有好结果,越是不甘心,一世又一世的执念缠绕在那缕魂魄上,终于让她的魂魄愈发不稳,竟能穿梭于不同的时间,每一段时间,都是为了和你相遇。”
他心中涌起难以抑制的悲楚,他眼中含泪,跪地道,“求神使救我们。”
女子道:“她魂魄之事非我能及,或许你们今世能够相守,让执念满足,她来世可以安稳。但以如今她对你的情形看,她宁可自戕也不肯和你在一起。”
“求神使相救。”他伏在地上,已然哽咽。
“办法也有,愿不愿,凭你选择。”
“什么办法?”男子抬头。
“把你们的影子给我。”
“影子?”男人面上浮起疑惑。
女子道:“影子是人的一部分,有人的记忆和感情,她的爱恨交加,你的执念,割舍给我,如此,你们可以和平相处。”
男人沉默了,许久,男人道:“我不愿她恨我,可也不想停止爱她,这样......可以吗?”
女子微微沉吟,“我可以取她影子的一部分,最浓烈的那部分,或许可以满足你的要求。”
邱勋流出眼泪,悲喜交加,“多谢神使。”
卧房内,徐婧已经睡着了,烛光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如一团沉默模糊的守护者。女子手中凝起一把剑,朝影子一划,影子扭动着,分离开来。
她随便取了一片床帐的影子给徐婧补上,而后把脱离下来的那片细细雕琢,收入掌中。
女子出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邱勋觉得女子眉间的一瓣莲花亮了起来,他不敢多看,微微垂下头,灯光摇曳,女子脚下的一瓣莲花影子忽长忽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