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穿着顾氏给的棉衣,跟着吃几顿饱饭,小姑娘完全放下戒备,回想身上衣裳的记忆,由破碎片段而到清晰完整。
“皇上登基那天,人多,爹娘带我城外摆摊卖东西。赶个大早,占据城门边好地方。等到乱起,让人推搡着反而走不了。我让人挤到城墙上撞了一下,晕过去,第二天醒过来,只能独自回家去,在路上见到人捡衣裳,我也得了一件。本想家里等爹娘,但没过几天,乱党到了,和汪家的人打起来,我的家里那处呆不住,跟着同村的大娘婶子们逃难,在路上让冲散,我就到了这里。”
“还记得当时是什么情形?”顾氏心头怦然直跳。
“先是说皇上让人抢走,又说捉拿杨家的乱党,到处是人走动,随后我就晕了。等到醒来,看我的衣裳到处是泥,又见不到爹娘,就想回家去换,再出门寻爹娘。没走半里路,几个人夺包袱,掉一件衣裳出来,我偷偷得了,就是这件。”
邱宗盛有了喜色:“我就说嘛,乔家的贱人就会胡说,看来无忧当时也在那里,衣裳是人乱中挤落于地。”当下决定从汪家的小城里往附近找起。
小姑娘独自一个人,勾起顾氏的思女之心,而她丢失爹娘那天的原因,固然与杨一海有关,也有文天在内。把她带在身边,打算到了安定没有乱的地方,给她寻个收养的人家,再慢慢寻找爹娘不迟。
父女二人心中希冀更大,无忧还在。小心翼翼的,尽量避免去想乱军之中,不愿意出现的可能性也存在。
这对他们算是新年中的安慰吧。
……
这个新年,三殿下本应该过的垂头丧气,但也许沮丧过了头,又听到一个好消息,他过得挺好。
凌朝进来,见到三殿下与太师笑谈,在座的还有万安长公主母子,和其余的一些官员。
见到他,不顾这里有尊卑,齐齐大笑:“凌统领来了。”倒把凌朝吓一跳。莫非出了事?但见欢声和笑语是数月里难得见到。凌朝陪笑——他想不出开心与他有关的事儿,防备着大家为了哪件他忘记的取笑与他。
“见过皇上,不知喜从何来?”
见他懵懂,三殿下扑哧一声更加的乐。宇文靖回了话:“呵呵,喜从你凌家而来。”
“请太师明示。”凌朝还是有所提防。
“拿去。”三殿下把手边的信笺给他。
凌朝双手接过,眼睛往上面一看,话不多,寥寥数语一目了然,登时眼睛直了。失声道:“这不可能!”出于父亲对儿子的失望,凌朝惊呼出这句话。
“哈哈哈……”在座中的人笑得更响。
凌朝顾不上这些人要取笑自己,做了一个确实可笑的举动。他的眼睛没有水,也没有灰,犯得着擦拭吗?但他用袖子仔细而快速的拭了双眸,再一回看到信笺上。
上写着。
“……已查明,杨三海为凌甫所杀。凌甫阵前自称,京都大统领凌朝之子,现在他已不知去向。但从日期来看,还在南方。”
一字一字看得明了时,凌朝咧着嘴,一长串子泪水落下来。他信了,也乐成傻模样。
在这里应付过几句,出来头一件事就是寻妻子,劈面就道:“夫人!你猜甫哥现在哪里。”
凌夫人让他匆匆的气势骇的往椅子一倒,以为丈夫又恨儿子,又以为证实儿子不在人世,口舌打结不能回话。同坐的姑娘扶起她,问了出来:“哥哥现在哪里?”
凌朝面上一阵突兀的激动,把姑娘们又吓一跳,一个一个花容失色,也以为不是好消息。
再看,才认出凌朝是喜色。凌朝人有些哆嗦:“夫人,夫人呐,你为我生个好儿子。”
凌夫人电光火石般,不用多说也知道儿子还在,她劈面追问:“现在哪里!”
“他现在南边拉起勤王大旗,还杀了杨泰保第三个儿子。夫人,你高兴吗?”凌朝双手扶住妻子肩头,双眸泪水还在,新泪叠旧泪,泪眼汪汪。
凌夫人也喜欢的哭了:“我的甫哥还在,我的甫哥他能耐了,他没有丢下父母亲,”
“是啊,也没有丢下我凌家世代忠心。”凌朝哽咽:“皇上把信给我看,我还不信,皇上说,这是凌家千里驹,亦是朝廷之福,让咱们家打发人去看甫哥,”
凌夫人呜咽:“我这就安排人,早早把他接回来。”
凌朝在这句话中有三分冷静,想起来不能如夫人愿,带泪呢,也不管了,先展颜一笑:“夫人听我说完,从南到北,哪有那么容易接。皇上的意思也是我的心意,”
凌夫人屏气凝神,眼珠子都快不会转动。
“夫人不要这样,你我本以为儿子不成人,没有想到他长大了,他在南边据说有一队勤王的人马。能杀杨三海,人马不会太差。皇上的意思,他过来的路,要通过几道大城池,还在汪家,不见得就容易。不如,让他留在原地,接纳四方勤王人马,在南边撕开一块以后南下平叛的落脚地……”
凌夫人泪如泉涌。
凌朝面有为难,面对给他生下好儿子的妻子,拿出低声下气:“夫人想想,这是甫哥的大好机会,皇上今天封他为平叛大将军,破格为正四品,若还是安宁时,甫哥继承家业,得从小兵一步一步……”
这个时候,还没听说由凌字旗,改成文字旗。
“我知道。”凌夫人幽幽:“从我嫁给你,我就知道凌家的男人都是什么样的人。”把泪水抹去:“请老爷安排见甫哥的人,咱们带出来的有他衣裳,我打点两件去。”
又把姑娘们叫上一起进去。
凌朝心潮澎湃,独坐时也不能安静。他夜里做梦都恨那乱军中离去的少年,却没有想到这少年给他一个惊喜。
甫哥去了南边儿?应该是让乱党冲散,不能回头。索性呢,就地拉旗勤王。真不愧是自己的儿子…。
胡思乱想中,凌朝还没有料到有一个功臣叫文无忧。无忧姑娘说得上有些功劳不是。凌朝又让房里出来的话吸引。
“母亲(伯母),哥哥身边是不是还带着罗表妹,哥哥将立业,家里会许他娶罗表妹?”
有一个不依:“我不喜欢她。乱世了,我也不喜欢她。她对着我们很会讨好,见到哥哥过来,就变成做小伏低。哥哥总说我们欺负她,就是打这儿来的。”
凌朝心神一动,是啊,甫哥一个人能勤王吗?这么大的事情总得有个人商议。
跟甫哥的两个护卫后面寻到这里,他身边可能除去罗姑娘再没有别人。
真的是罗家那孩子说了什么?
但细思罗姑娘平时谈吐,不见得有这锋利。但凌朝也打定主意。既然儿子已长大,等他回来那一天,他愿意娶,就随他也罢。
……
凌甫有好几天没有见到罗表妹。
自从“文”字大旗出现在深树谷,后来又有好些人指着这面旗帜送东西,罗姑娘似乎消失在女眷里一般,无事儿垂着面容轻咬嘴唇,不再往凌甫面前晃悠。
带着几万人的百姓,凌甫也没有功夫寻她。
这一天,问带队的人:“咱们几时才到。”
带队的人板着脸:“带着几万人,不是士兵,怎么走得快?我对文姑娘说了,我家老爷急等着见,不如咱们轻车简从前往,”
凌甫打断他,不介意同他说实话:“我们不相信你,我们得一起上路。”
带队的人冷笑:“要是几万人马,你丢下来我还可能捡个漏,几万的百姓,几万张嘴,我有心捡,也没能耐养活。”
他说的有理,但凌甫好似没听到。从“黄盖姓孙不姓周那会儿”,凌甫一天比一天明白。
以他现有的人马,往北边勤王,也不是主要队伍。但沿路救下百姓们,百姓们才是国之根本,他只原地呆着照顾这些人,就是一大功。而无忧妹妹的心思明说过,她至今时时内疚丢在山谷中的那群人,导致她舍不得丢下任何一个人。
吃的足够,百姓们也愿意跟,就都带上。
带队的人发过牢骚,但不受采纳,只能作罢。于是,这段快马十几天的路,就变成一个半月勉强到地头,还不是城下。
天开始暖和,大毛二毛三毛身子好转,玉成郡主把他们当成嗣哥儿看待,说说笑笑的倒很热闹。
能看到城池的时候,还只是白云下一片影子,带队的人指路:“到了。”
近些,见到城池有严峻气息,让见到的人肃然起敬。
再近些,文无忧瞪大眼睛,凌甫啼笑皆非:“这就是你们的城旗?”小郡主哈地一声乐不可支:“大毛二毛三毛,快来看猴儿。”
矗立的城墙上,有十面大旗。
远观还有小旗,旗帜烈烈怎么数得清楚?当风呼的一下子全展开时,上面写着数字。
壹贰参肆伍陆柒……直到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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