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这样的。”半晌后,王友门刚刚一直垂下的眸子才坚定抬起,看向阿武,依然坚信自己的发妻,“我认识的她,绝对不会做出这等恶事。”
“可惜证据确凿。”
阿武敛去茶盏,起身走向门口,“今夜全城戒备,我已令人乔装打扮后秘密巡城寻找她的踪迹,知道吗,她下午连茶摊都不顾了,不知是不是提前听说了什么,现在连家门都不敢回,我又不是监察阁,惩处罪仙可不是我分内之事,若没做亏心事,她躲什么呢。”
“她在哪里。”
“既然土地小仙坚信送子仙女不会作恶,也罢,那便眼见为实吧,诸位仙者也可前去,为我们司战部,做个见证。”
见证什么?
阿武没再说什么,他率先出了门,江屠户留在这里看孩子,虎子自然与王友门随阿武一路,去找刘大姐。
阿武早在各街口布下眼线,刚刚已然收到回报,刘大姐出现在了主街,去见刚刚被毕阿罗扔了出去的吴洪深。
她走在无人的大街上,这条路连个守夜的士兵都没有。
她脸上挂着一抹苦笑,似乎已经预知了自己的结局。
夜风习习,她还是那身粗布衣服,只见黑漆漆的石砖路上,有一个人犹如虫卵般在蛄蛹着向前。
她站定脚,看清来人后,深深叹了口气,看着疯疯癫癫的吴洪深朝着她一步步吃力地爬来。
刘大姐的眼神里满是慈悲与麻木的凄然。
等待吴洪深的时候,她的视线扫过这条街道,心里在细算着,她在这里多少年了?
可早算不清,日子过得飞快,对仙者与凡人都是一样的飞逝而过,眼前一晃,便是好多岁月。
想到这城里的每一个孩子都与她有关,刘大姐脸上便挂上了满足的笑容,他们生生死死,从顽童到老者,都是她迎来送往。
她看着他们一个个洞房花烛风华正茂,又走向病痛缠身的耄耋之年,任哪个孩子对她哭诉人生太苦,她也只能默默听着,多给对方一碗热茶聊以慰藉罢了。
而眼前这十恶不赦的吴洪深,又何尝不是在她的祝福里诞生的。
迎着晚风,刘大姐理了理微乱的发丝,正了正衣襟,好似要与谁告别一般庄重。
人生短短几十年,有人为柴米油盐低声下气,有人为大富大贵丧尽天良,可死亡一来,过去种种,顷刻消散。
让这曾经活色生香的日子,变得毫无意义。
吴洪深一边爬,一边念念有词那一套对银子的执念。
他被毕阿罗折腾的衣衫破烂,满身血污,只能从衣衫上的上等刺绣纹路里,隐约看得出来几日前他还是个生活富庶的人。
他好不容易爬到刘大姐的脚边,摸上她那双不起眼的粗布鞋面,仰起头,流下口水,傻乎乎的对她嘿嘿笑。
刘大姐蹲下身,毫不嫌弃的为吴洪深擦去口水,为他敛去乱糟糟的碎发,好像在呵护那个被她送到世间的可怜孩童。
她听到自己问他:“来人间这趟,你值不值得呀。”
“银子…嘿嘿,天上有好多的银子啊,你看到了吗,娘,你看到了吗。”
他叫她娘,可吴洪深何曾见过自己的老娘,如今只觉得刘大姐面善,便脱口而出。
他还在傻笑,眼神恢复了幼童般的清澈,昔日那般市侩模样全然不见了。
可这话在刘大姐眼里,却是意义不同。
作为送子女仙,在她修行的无数个凡人岁月里,从不曾拥过有自己的孩子。
哪怕如今已是仙身,与王友门也依旧无子。
谁说神仙便能了却烦恼?得到一切?
那作为凡人无数个想成为母亲的日夜,让她成为了如今的模样。
生生世世的执念,既是让你堕落的原罪, 也是成就的你所有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