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那个邻居,是江言琛。”
“……”郝佳米压低声音,“然后呢?”
“然后他给我送了几天饭。”
郝佳米听到这儿,也没多说什么了。
顾星洛就这性格。
可能看着拧巴,也不怎么爱说话,加之长相漂亮,不熟悉她的人会以为她是清高。
但并不是的。
顾星洛也没有脾气,有什么事情也只爱自己消化,在人群中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她像是永远淡淡的,无欲无求。
也不主动追求,也不会难过。
可郝佳米知道并不是这样。
在顾星洛大三那年休学前,郝佳米坐高铁去找她,进了女生宿舍,一个舍友在学习,顾星洛的床上拉着床帘。
她踩着梯子上去,想给她一个惊喜。
结果却看到,顾星洛坐在床的一角,抱着自己无声地哭,是不想影响别人。
她只是不善言谈,把情绪都藏起来。
因为世界上没有那么多感同身受,也没办法让别人准确地领悟到悲伤和喜悦,所以她只是习惯了。
也只是习惯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俩现在是什么态度,”郝佳米诚恳地低声说,“我也没谈过恋爱,给不了你多好的建议,但我就知道一件事。”
“……”
“江言琛看你的眼神没变过。”郝佳米说,“以前有人说,你怎么确定以前很喜欢你的人不喜欢你了,有人就说,因为知道他的眼神变了。可江言琛看你的眼神没变过,不过这也是你们的事情……以前上学的时候,咱们班还有人真情实感嗑过呢。”
“嗑过什么?”顾星洛问了一句。
“你俩啊,你是真不关注,以前咱们班同学说,你俩就是落难王子和落难公主,毕竟可都是临江一中转来的,那是咱们省重点中学,以前他们还说你俩是不是在临江一中就是一对,双双被贬到青昭了……”
郝佳米开玩笑似的提起这些,顾星洛也只是笑笑。
“其实星星,你要是不太愿意,”郝佳米说,“算了我也说不出多好的话,这事儿看你,你明白了吗?”
江言琛自己很少开车,大多时候都是应林代替。
车子远远开过来,应林下来,把车钥匙递给江言琛,似乎要代替他去处理什么。
郝佳米主动帮顾星洛打开副驾的门。
顾星洛想婉拒,但碍于江言琛已经上车了,她在这墨迹,显得又太矫情疏远。
就坐个副驾而已,也没什么,顾星洛宽慰自己。
郝佳米坐在后面,上了车就在回消息。
顾星洛知道郝佳米工作挺忙的,宣发组对接的商务和宣传很多,尤其是明天还要签合同。
江言琛开车的时候也不怎么说话,顾星洛坐在副驾上,也不发一言。
车子里有淡淡的香薰味道,像橙花的后调。
清新,又不突兀。
海豚湾酒店有点远,要开车四十多分钟的路程。
顾星洛下意识靠在车窗上往外看,玻璃上映着江言琛的侧影,与外面的车流交融。
车子行驶在夜幕中,光线很暗很淡。
顾星洛却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前方的绿灯跳动,变成了红灯。
江言琛慢慢停车,在顾星洛犹豫要不要眯一会的时候,掌心里突然被塞进了一个什么,她睁开眼睛,江言琛下意识地抬手打开了车内灯。
车窗也微微落下,喧闹的街头,像催人昏睡的白噪音。
她看清手里的东西,是一条阿尔卑斯原味的糖果。
“做什么?”她从前视镜里往后看,郝佳米戴着耳机在刷视频。
不知道她问的这一句指的什么,是落下车窗,还是偷偷塞给她糖。
“你不想让别人知道。”
“知道什么?”
“我关心你。”
“……”
“所以我只能偷偷关心你。”
顾星洛觉得胸口闷闷的,攥着手里的糖果没说话。
江言琛似乎拿起了储物盒里的手机,不知在忙什么。
顾星洛手里的手机震动,却发现是江言琛发的消息——
【我没有不开心,你也不要不开心。】
顾星洛看了这条消息,微微侧眸看向江言琛。
江言琛放下了手机,也转眸看向她,眼睛在黑夜里格外的清晰。
她觉得。
如果眼神真的会说话。
江言琛一定是在告诉她:我还在。
——“星星,我只是知道,这么多年,江言琛看你的眼神没有变。”
顾星洛熄灭了屏幕,攥着那条糖沉默不语。
绿灯又亮了,车子慢慢向前行驶,江言琛随手又关了车内的灯。
他开车也不快,又或者是晚高峰。
似乎他们遇见的每一个路口都是红灯。
江言琛就会给她发一条消息——
【困了就睡会。】
【到了我叫你。】
【我跟酒店的大厅经理打过招呼了,餐厅里有你喜欢吃的晚饭。】
【不想去餐厅吃就让她送到房间。】
【我告诉过她了,你不喜欢跟别人说话,她不会来烦你。】
顾星洛其实想说点什么。
可偏头看到江言琛的侧脸。
顾星洛却又觉得一番话卡在喉咙,不知从哪一句开始说。
谢谢太生疏,对不起又太冷漠。
她也不太确定,到底哪一种回应,才最温和。
温和到,不会伤害他,却也恰到好处地保持着朋友的距离。
只是这一刻,顾星洛忽而有些模糊——他们真的可以做朋友么?
顾星洛也不是很想纠结思考,她攥着那一条阿尔卑斯放空自己。
妈妈住院最后那段日子,其实吃不下饭了,顾星洛去医院看她,也怎么都没胃口一起吃,她每次不好好吃饭,就会犯低血糖。
妈妈并没有对她说什么悲观、或者要她照顾好自己的话。
顾星洛每天上课,晚自习也不上了跑来医院。
妈妈强撑着去病房的走廊拐角的自动售卖机,给顾星洛买点东西让她垫垫,有时候是一盒泡面,有时候是一盒饼干,有时候是一条阿尔卑斯——也只有这一种糖。
顾星洛有一回终于低血糖发作了,差点在病房里晕倒,护士给她拆了葡萄糖让她赶紧喝几口。
妈妈跟她说,“以后包里随时备着点糖,不然会不舒服。”
然后妈妈撑着病痛,把一条阿尔卑斯塞进她的书包里。
——那也是妈妈最后给她的东西。
一条阿尔卑斯原味糖。
后来妈妈生病越来越严重,再也没办法下床。
那年顾星洛还在临江一中上高一。
某次体育课结束,同学都去了超市买水。
顾星洛低血糖头晕,跟老板说想买阿尔卑斯原味糖。
老板问她别的行不行,顾星洛坚持只要这一种。
老板说可能没了,要去找找。
老板翻找到了。
那个口味只剩下了最后一条,在顾星洛伸手拿之前,被旁边的男生拿走凑单了。
顾星洛头晕手麻,老板问她别的口味行不行,别的口味全都有。
下一秒,男生手里的阿尔卑斯被另一只手拿过来,递到了她的面前。
“和人家女生抢什么,先来后到。”
男生清冽的嗓音含笑,那是一只干净冷白的手,一条阿尔卑斯躺在他的掌心。
江言琛见她没接,又晃了晃。
“行啊你江言琛,重色轻友!”男生锤了他一下。
江言琛从货架上拿了两瓶矿泉水,“再说一句试试?”
顾星洛默默结了账,撑着手抖剥开那颗糖塞进嘴里。
体育课后是大课间,顾星洛趴在桌子上缓缓。
然后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顾星洛也没什么力气。
她的同桌出去了,一会回来了,递给她一袋子东西,有补充电解质的饮料,还有几条巧克力和饼干,“二班江言琛给你买的,说你低血糖吃这个好点,吃糖能行吗?要不我送你去医务室?”
顾星洛迟钝地看着,慢慢摇了摇头,说一会就好。
“拿着吧,人家也一片好意。”
顾星洛犹豫了一会,只留下了一条阿尔卑斯原味糖。
其他的,又在放学前,让他们班同学放在了他的桌子上。
他的同学说江言琛去打篮球了,一会回来,要不等等,正说着,同学诶了一声,“江言琛回来了——”
顾星洛回头看。
那时的江言琛还远远没那么寡言,他只是单纯的话不太多而已。
少年的白衬衫被盛夏的风吹得翻起,手中拍着一只篮球,少年的清爽与干净,像一缕温柔的风。
他的人缘很好,男生缘也很好。
他是代表新生讲话的江言琛。
耀眼,瞩目。
更应该,永远活在炽烈的阳光中。
永远被温暖的人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