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端木雄的阻拦,李佑风风火火的冲进慈宁宫,粗喘着气站在太后面前,血丝密布的双眼盯得太后心里直发毛。
“皇上,你这是怎么了?”一派雍容华贵的太后正斜倚在贵妃榻上小憩,见到儿子怒气冲冲的闯进来,瞬间睡意全无,忙在侍女搀扶下起身下榻,走到李佑跟前,握住他不住颤抖的手臂。
李佑盯着面前这保养得宜的妇人,声音几乎是从牙齿间一个个蹦出来,“那端木雄说朕是你们俩的儿子,可是真的?”
太后听了脸色大变,双眼圆瞪,可她贵为太后多年,早些年在后宫里血雨腥风的也见得多了,她只晃了下眼就镇定下来,挥退寝宫内所有宫人,拉着儿子的手缓步至榻上并排坐下,才慢慢的说,“皇上勿慌。”
“母后……”李佑不可思议的望着她,只觉得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女人,可她竟是自己的生母。
太后拍拍他的手背安抚,垂下头,发髻上凤钗晃出灿金的光泽,沉默了一会,再次抬头时,那双柔和的眼中竟透着狠绝,冷然的低声说,“佑儿如今贵为天子,这万里河山都在你脚下,是谁的儿子又有何重要?”
李佑一怔,心里琢磨着太后这话不禁深以为然,确实,他是天朔国皇帝,就算不是先皇的血脉,那又如何?但想归想,他也深知此事绝不能让旁人知晓,尤其是那些个心怀叵测的家伙。
这么想着,他的脸色才缓了些。
“父皇知道吗?”
提到先皇,太后那张描绘精致的脸一僵,嘴角勾起讽刺的笑,“哀家明知他起了疑心,但哀家从不为自己辩解,就让他日夜不得安寝,眼里看着长子,心里猜疑不定。”
“母后,你怎能如此?”李佑愕然,“这样对你有何好处?”他终于理解为何幼时不得父皇宠爱,原来竟是如此。
太后轻抚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追忆般说,“当年他还是太子,嫁给他时才十五岁,情窦初开的年纪,当他是良人般倾心以待,在我诞下子嗣前不让其他姬妾怀上孩子,当时我真的以为他是真心待我,后来无意中发现他爱的是他恩师的女儿,当时的太傅之女苏氏,东宫所有的女人,包括我都只是他联姻的工具,为的是她们娘家的势力,他不让姬妾们有孕,自然也包括我这太子妃。”说到此处,她凄然一笑,眼中聚起怨愤的冷光,“可哀家岂能让他如意,看透了他之后,哀家不动声色,买通东宫的仆从假意喝下避子汤,终于让哀家如愿怀了身孕,为免遭他迫害腹中孩儿,哀家以探亲为由回娘家住了几个月,期间他将那苏氏女纳为良娣,百般宠爱,哀家再回东宫时已身怀六甲,那苏氏见了大腹便便的哀家时大受打击,他忙着安抚那贱人连看我一眼也不曾,哀家便彻底心死了。”
她在‘哀家’与‘我’之间转换纠缠,仿佛能看见当年那个正值芳龄的高傲千金,被倾心爱慕的男人狠狠打入地狱,爱恨纠结,得不到又放不下,那种矛盾复杂的感情,说也说不清。
二十多年来,这些往事深埋在太后心底深处,像跗骨腐肉,切之剧痛,留之亦痛不可耐。
李佑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怔怔地望着太后,“这么说来,朕是父皇的儿子。”
太后不语,已是默认。
“端木雄那混账老匹夫竟敢愚弄朕。”他咬牙切齿的就要起身。
“皇上,冷静点。”太后及时按住他,“端木雄真的以为皇上是他的亲生儿子。”
李佑听了又是一愣,“这到底怎么回事?”
太后笑意不达眼底,“先皇怀疑皇上不是亲生子,更怕我会加害他心上的女人和他们的孩子,他不惜陷害我父兄,铲除我娘家势力,将我贬妻为妾,可怜我儿本该是嫡长子却沦为庶子,一切我都能忍,也早已未雨绸缪。在刚怀胎时躲在娘家期间,我遇到了端木雄,当年他只是个御林军统领,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我扮作未嫁之女勾引他,与他有了一夕之欢后才坦白身份,泪如雨下的倾诉在东宫所受的冷落和不堪,他对我很是怜惜,但碍于身份我们只能私下见面,后来我见时机成熟便告诉他有孩子了,他深信不疑要带我私奔,我以不能连累两家几百口人为借口拒绝了,在临盆前回到东宫生下孩子。之后先皇果然如我预料逐步地除去我娘家在朝中的势力,将我这个太子妃贬为良媛,我的儿子从万众瞩目的嫡长子成了受尽冷眼的庶子,所有人都背弃了我,但端木雄却是唯一真心待我好的人,对我言听计从,他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儿子,征战沙场建下无数军功,一朝封候,权掌御林军,他这般拼命的往上爬,只想要保护我们母子,所以,佑儿,他是你的恩人。”
听到这里,李佑差不多弄明白了,感情他从一出生,父皇的心里就没认过他这个儿子,幼时受尽冷落慢待,得不到丝毫父爱,每每看着父皇抱着苏氏生的儿子笑得宛如褪尽锋芒的老虎,那份舐犊之情,他渴望不可及的怀抱,此时想来,真是可笑又可悲啊!他明明是父皇的亲生儿子,却被这个是他母后的女人当做报复的工具,更可悲的是,她真的报复到那个人了么?未必。
太后也是老狐狸,一见儿子脸上的神情就猜出他心中所想。
“佑儿,哀家知道你会怨母后,但你仔细想想,若非如此,端木雄会一心向着我们母子吗?若继位的是那贱人的儿子,我们母子的下场会如何?”
李佑张了张嘴,没发出声来,想到了那年凤仪宫的大火,烧得焦黑的尸体,想到了惨死在封地的几位皇弟,想到了……父皇暴毙时死不瞑目的双眼,不由浑身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