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温一路由侍人领着走来,见这路越走越远偏僻,忍不住皱了眉。李氏好歹是他的宠妾,怎么住到这样的地方来了。
侍人敲了院门,出来开门的是曾氏。见到几名侍人簇拥着的桓温,脸上的神情既惊讶又激动。或许许多年前,她还曾对桓温有灭国的怨恨,如今,桓温在她眼中却是李氏母女唯一的依靠,暗地里不知多少次期盼桓温能登门。
“郎主!”曾氏向桓温行了个深蹲的大礼。
桓温对李氏身边的奶姆曾氏还是有些印象的,看见对方花白的头发,也不由感慨,几年不见,这嬷嬷倒是老了许多,岁月不饶人呐。
桓温态度温和地叫了她起身,又问:“你家女郎和小娘子可在院中?”
曾氏将桓温迎进院落,“郎主正厅稍后片刻,奴即刻去请女郎和七娘子。”
桓温却道,“不必,直接领我去看看她们便是。”
曾氏有些为难,李氏如今形容落魄,是不是先通报一声,让她有些时间收拾齐整些再来见郎主才好。但桓温坚持,曾氏却也不敢违逆他。
桓温看着这破败的院子,心下对李氏倒是生了一分怜惜。她那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又是千金之体,却住在这样破落简陋的地方,可见这几年是受委屈了。
“女郎,七娘子,郎主来了!”走到桓姚和李氏所在的屋子门口,曾氏提高了声音对里头道。
此时,桓姚正和李氏讨论一个幔帐的绣样,正说着,便听曾氏大声在外头如是道。
郎主?桓姚心中一转,立刻反应过来。在这府上能被叫做郎主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她的生父桓温。不由心中一喜,他终于来了!
她正要起身相迎,却见李氏手头的绣花绷子一下子就掉在地上。她脸上闪过一丝惊喜,紧接着却是慌乱无措,噌地一下从胡床上站起来,快步朝里间走去。
“姨娘?”桓姚正要问,却见曾氏领着一个约摸四十左右的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这男人生得高眉深目,肤色微黑,周身气势磅礴,让桓姚觉得稍微有些面熟。
“宛珠!”那男人口中喊道,声音有些粗犷。闻声,李氏的背影顿了一下,下一刻却是慌乱地进了内间,啪地一声合上了房门。
这还是桓姚第一次得知李氏的闺名。虽然对李氏的状况有些担心,眼下更要紧的却是桓温。她压下心中忧虑,起身迎上桓温。
这样的情形她已经构想过数十次,因此,脸上立刻带了濡慕的神情,欣喜地看向桓温,“父亲!您来看阿姚了!阿姚给父亲请安!”说着,一个深蹲向桓温行了个大礼。
桓温的目光这才从紧闭的内间房门落在了桓姚身上。看到她的模样,也不由怔了怔,他依稀记得这个七女幼时生得十分标致,没想到如今长了几岁,却更是惊人了。
同为男人,他深知这容貌的吸引力。不愧是李氏的女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这样的绝色姿容,何愁不能倾倒众生。想到所言的她的画技,心下对这个女儿又多了几分期许。
“阿姚快起来!”桓温脸上挂着豪爽的笑,“吾家有女初长成啊,我家七女都长这么高了!”
桓姚站起身来,娇憨地道:“父亲都好几年不见阿姚了,当然会长高很多!”
父女两个说着话,在桓姚的刻意引导下,倒是父慈女娇好不融洽。
曾氏去煮茶,桓姚将桓温迎进简陋的正厅在上位坐下,她自己却没去下首,而是搬了个坐具放到案桌的侧面,跪坐在桓温身边,一副对桓温很是依恋的样子。
哪个男人面对这样一个乖巧娇憨又灵秀无双的小女儿满心濡慕的样子能不心生满足呢?桓温自然也不例外,对桓姚这个之前已经快没什么印象的七女,此时也有了一丝喜爱。
“阿姚已经九岁了,可曾进学?”毕竟此行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考校桓姚是否真的有会稽王所说的那般才华,所以,桓温尽管对李氏的事情还有点挂怀,却还是把话题引到了正事上来。
“回父亲的话,阿姚未曾进学。但姨娘教过我识字,如今阿姚已经读过《诫子书》《庄子》《论语》,平日里自己也看些杂书。”桓温大概是深恨人家说他武夫的,因此,府上就连几个庶女,也是专门请了女先生来教学,到了六七岁,便让庶女们跟着女先生读书习字,学习六艺。只可惜,桓姚的几个姐姐们似乎都天赋平平,教了这些年也没教出个才女来。
桓姚这厢,有南康公主打压,却是根本没有这个机会的。
桓温考校了她几句书上的东西,她也一律应答流畅,偶尔还能说出些自己的见解,桓温心中暗自点头。
“为父听闻,阿姚画作得甚好,在外还有个玉衡山人的名头,可有此事?”
桓姚装作害羞的样子,“女儿就是喜欢作画,画着玩罢了,还称不上画得好。”
桓温见状,笑道:“阿姚不必如此谦逊,画得好还是不好,为父自有评判,阿姚可愿画给为父看看?”
桓姚自然从命,将桓温领到画室,备好笔墨纸砚和颜料,脸上带着仰慕望着桓温,“那阿姚画幅父亲的像好不好?以后若见不着父亲的时候,阿姚和姨娘也好拿出来时常瞻仰父亲风采。”
桓温见她一举一动进退有度,不慌不忙地准备着画具颜料,看起来十分娴熟的样子,心下对会稽王的说法又多信了一分。听桓姚如是说法,心中的大男子主义情结更加得到了满足,豪气地笑道:“好,为父就坐在此处让阿姚画一画!”
桓姚细细看了桓温几眼,心道,怪不得起先觉得面熟,原来是和桓歆长得有七八分像。都说桓三郎君是最像桓温的,看来果然不假。只不过两人气质倒还是有许多差别,桓歆冷厉老成,桓温却豪气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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