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离开刺史府以后,荀詹一直在闭关修炼。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情绪波动那么大,而且全是因为桓姚这一介凡女,他为此深受困扰,甚至有些畏惧,只想恢复到原来的静水无澜。当他渐渐沉浸入修炼时,所有的杂念都一点点被拔除,心境回复宁静清明,可一旦停止,便又一切恢复原状。
那时他甚至有些厌恶自己作为修士所拥有的良好记忆力,如此修炼停止循环往复了两个多月,他还是无法忘记当初在刺史府撞见的事情以及桓姚这个人带来的种种回忆。在俗世待了四年,确实收获了不少,原本牢不可破的境界瓶颈,如今也松动在即。冲击还虚期,按照前人经验,少说也要闭关三五年时间。
他追求的是苍茫天道,不应该为这等俗世琐事扰乱了心境。与其逃避,不如直面事实,把这段尘缘做个了断。
来到江州,见到所经过的每一个城镇都张贴着刺史府寻医的檄文,他不由自主便联想到,是她身边的人出了事,还是她本身?她身上毕竟还有余毒未解,莫非出了变故?这样的念头一涌上来,他立刻加持了疾行符,迅速赶到湓口城刺史府。
所谓近乡情怯,真到了府外,他又有些不想让她看到他了。遂隐匿了身形,决定先去她所居的园子探探情况。在她寝房外几乎都能闻到药味,根据这味道他辨别出,确实是重病衰弱者才服用的方剂。这个认知让他心头一紧,立即来到桓姚寝房,却发现躺在她床上的根本不是桓姚,而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和她年纪身形都相仿的重病少女。
他找遍了整个刺史府,也没找到桓姚。但他又的确听到湓口城的平民贵族都在议论,桓使君最疼爱的妹妹如今已经病入膏肓了。
这样的状况让他满腹疑惑,便直接现身刺史府外,要求见桓歆。他要亲自找她的兄长问个清楚。
然而,一向对他恭敬有礼的桓歆却对桓姚的去向避而不答,只说她是得了重病,如今不方便见人。
“吾可为她治病,拯救她性命。”他下了如此保证和承诺,若是以往,他肯说这样的话,桓歆必然是感激不已,但当时,桓歆的反应却很冷淡,并且婉言拒绝了。
“荀先生乃方外人,不好参与俗世因果,舍妹也不想因此给荀先生添麻烦。”
这几年在俗世他也见识了不少世故,意识到桓歆根本不想告知他桓姚的去向,而他在口头上也绕不过这些狡诈的凡人,便装作放弃不在意地离开了。实际上却每天隐在暗处注意桓歆的行踪,功夫不负有心人,等了几天,他便看到桓歆去了湓口城外西郊的一座山上。
而这山的半山腰上,居然还设了阵法。阵法非玄门精专,虽然那阵法不过是中等水平,却让他有些棘手。他不想强力破阵惊动了或许在阵内的同道,花了好几天,才凭着自己粗浅的阵*底找到了阵法的规律,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阵法内。
在那个被阵法保护着的庄园里,他如愿以偿地找到了桓姚。他进去时,正好撞见探望她的桓歆离开,她整个人看起来除了稍微有些气血亏虚之外,并没有大碍,这让他莫名松了口气。
找了这么些天,见到她,他其实是有几分高兴的。但转念一想到她对自己的欺骗,又觉得自己很不争气。独自在山上犹豫徘徊了好几日,这才下定决心现身与她相见。
看到桓姚眼中的惊喜和期盼,他心中顿时有了一瞬间的动摇。她,也是高兴见到他的。
“吾在山下听闻你得了病,如今看来倒还安好。”说完,他又用金线给桓姚悬了脉,嘱咐道,“素日膳食该经心些。”
桓姚见他关心自己,心头更安定了几分,将手上的书丢在案上,起身来像平常一样随意地走到荀詹跟前,道:“我身子倒是没事,就是一直在山上,实在太烦闷了。还好师长来了。”然后又带着几分亲昵地嗔怪道,“你这些天作甚去了,这么久不来看我,让人好不习惯!”
听到这话,荀詹心中的怨怒,再次软化了些。他自然无法对桓姚说出实情,只道:“山中无岁月,修炼忘了时间。”
“下次我不准你这般了!师长,你要允诺我!”桓姚任性地撒娇道。
往日这般,荀詹自然会应诺她了。但现下,想起自己此次来的目的,他有些犹豫了。
桓姚见他不答,也不纠缠,转而对随侍在旁的几个被突然出现的荀詹惊呆了的丫鬟道:“这位是我的师长,三哥都要迎为上宾的人,你们下去拿最上等的茶水点心来招待我师长。”
其中两人应诺离去,还留了一人,桓姚又道:“师长乃世外高人,教授我时不许有外人在场,这同是在刺史府就定下的规矩,连三哥也要遵守。檀叶你也下去吧!”
檀叶见桓姚都抬出了桓歆,而这俊美异常的白衣男子竟能突然就凭空出现在她们面前,想必确实是世外高人,遂不敢违背桓姚的命令,乖觉地退到外间守着了。如此,有个动静她也能立即反应过来,免得出了差错被郎君惩罚。
见所有人都退下了,桓姚立刻贴近荀詹,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道:“师长,你能让外头的人听不见我们谈话么?我有要事跟你说。”
荀詹为她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一怔,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萦绕在他鼻间,让他有片刻的恍惚。
“可。”他随手掐了几个法诀,然后道,“你可放心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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